「天子以臣民為重,理之應當。」
我點頭:「話是這麼說,方大人也懂這個道理,但人有七情六慾,哪能真正做到公私分明?所以他自己派了人馬去禺戎找母親。但是母親沒有找到,兄弟姐妹也沒有找到,卻知道了阿勒奴攻打禺戎的真相——是木曲從中挑唆。這個木曲就是當年害烏善滅國的國家。木曲臨近阿勒奴,阿勒奴本意是先進攻木曲,但木曲國王與阿勒奴周旋,說他們西域背靠齊國,只要他們進攻西域其中之一的國家,齊國就不會坐視不理。阿勒奴打得過他們,但是打得過齊國嗎?顯然不能。阿勒奴單于這樣一想,就不攻打木曲了。
「本來這事兒到這就結束了也沒什麼,但木曲的國王嘴巴真是壞!偏要再說一句,禺戎部落內鬥,正是瓦解的好時機。阿勒奴單于一聽有道理,立馬轉頭去打禺戎了,一連拿下四五個部落。
「方大人得知消息後,整日以淚洗面,朝都不上了,聽說還生了一場大病。更加火上澆油的是什麼呢?是有人告訴他,爺爺不出兵,其中有裴開項從中作梗。裴開項是當時最不贊成出兵的人,他覺得羈縻之策才是應對外邦蠻夷最好的辦法,以經濟控制為先,軍事鎮壓為輔。齊國也不應該再以自己的威望讓西域諸國動盪,不應該讓自己強大的力量被他人利用去。」
陳蘊面露難色:「簡直就是指著方大人的鼻子在罵。」
「事情還沒完呢。禺戎本有四十八個部落,那時被阿勒奴蠶食得只剩下二十三個。方大人的母親、兄弟姐妹杳無音訊,但木曲和裴開項卻得到了爺爺的嘉獎。方大人至此……心裡便留下了疙瘩。方大人雖自小生長在齊國,但他身上漢人的血脈又有多少?這麼多年方大人歷經四朝,仍舊對大齊忠心耿耿、恪盡職守,也當真是個聖賢君子。」
「難怪朝堂上除了國舅爺,也就方大人敢直言不諱地嗆裴相了。」
肚子咕嚕嚕地叫,我招呼侍從傳膳,留陳蘊陪我一起吃。
「所以,方家在日後會成為我們最有力的臂膀。」
夜色降臨,侍從們點起燭台,將吃食一道道端上來擺滿几案。燴獐肉,蒸羊羔,咸雞雪裡蕻,還佐以冰雪酥醪與林檎汁,都是我往日愛吃的東西。
陳蘊每一道菜都嘗了一遍,確認無誤後將碗筷遞給我:「殿下今日喝酒嗎?」
「不,不喝。」
陳蘊笑:「怎麼?殿下打算戒酒了?冬天的時候還一直嚷嚷著不醉不休。前幾日會稽送來好幾壇黃酒,我還同母親說要給殿下您留著呢。」
「都說黃酒要放一放才好吃,就先留在你地方吧。」
「殿下吃肉。」陳蘊加了一筷子到我碗裡。
我端起飯碗,卻怎麼也吃不下。胃裡突然翻江倒海湧上喉間,被我生生咽了回去。
陳蘊看著我,平靜地問道:「需要請太醫嗎?」
「不用。」我扒拉一筷子飯送進嘴裡,招呼她吃菜,「就是最近太累了,天氣又熱,吃不下什麼東西。」
陳蘊卻不說話了,放下碗筷,定定地看著我:「殿下,您是不是有孕了?」
第41章 她目光溫柔訝異地注視著……
陳蘊的敏銳並沒有給我多大的意外,她聰慧又時常與我在一處,猜出來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我沉默地點點頭,並不打算隱瞞她。她目光溫柔訝異地注視著我的肚子,問道:「我可以摸摸嗎?」
我張開雙臂,陳蘊的手輕輕地貼了上來。肚子並未顯懷,但她仿佛真的能感受到裡面有個小生命:「熱熱的。」
「是我的肚子熱熱的。」我笑著說。
「殿下下一步打算怎麼辦?月份大了可就瞞不住了。」
「你不問問是誰的孩子?」
陳蘊笑著搖頭:「這不是我該問的,我只要知道這是殿下的孩子就行了。其餘我要做的,是幫助殿下把這個孩子名正言順地生下來,撫養長大,輔佐她成為像殿下一樣的人。」
我心中感慨,撫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感受著與我共享生命的這個小東西:「不管這孩子的生父是誰,從今往後,他的父親只有一人——那就是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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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強勁,豆大的雨滴打在窗棱上劈啪作響,喝下一碗安胎藥,底下關於糧價的事情也講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