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母族出身顯赫,先祖當初隨太祖征戰天下後,獲封邢國公,子孫世襲罔替,這一代的邢國公正是太子的親生舅舅。
而太子年幼喪母,宮中波譎雲詭,正始帝不喜太子的過分仁慈,偏寵魏王母子,是邢國公極力斡旋,太子才能保住儲君之位。
不同於齊冷,邢國公和太子的舅甥關係十分好,所以太子聽到時,也呆住了。
齊冷向來淡然無波的眼眸已經沁滿痛苦神色:「邢國公為了替殿下鋪路,所以買通慈幼局主事,將孤女獻給各路權貴,一方面以此示好拉攏,一方面也作為日後要挾他們的把柄,此次江主事落網,邢國公怕事情敗露,於是唆使林靖,去毒殺江主事。」
太子眼前一黑,差點沒暈倒在地,他扶住椅子,道:「此話當真?」
「林靖和江主事都招供了,供詞對上了,邢國公心虛之下,前日邀我赴府,旁敲側擊,暗中試探,用我和殿下的情誼,暗示我對此事守口如瓶……」
齊冷跪在太子面前,苦笑道:「我知曉殿下與邢國公的關係,甚至比跟父皇更為親近,所以我雖誇口追查到底,但面對邢國公的要求,我一時之間,也難以下抉擇。」
其實何止難以下抉擇,而是在邢國公的暗示下,他已經偏向了邢國公,因為若非太子推舉,他也掌管不了神武軍,更無法借慈幼局一案得到正始帝青睞。
更別提在他幼時被兄弟姐妹孤立,是太子伸出援手,讓他不至於過的太艱難。
他永遠無法忘記太子對他的恩德。
可是,當他偏向邢國公的時候,他又想起了那些被掠良為奴的孤女,她們又何其無辜?
所以齊冷才會去畫舫聽江南小調,他要去感受那些歌妓的痛苦,而慈幼局的孤女,不知又有多少,淪為無根浮萍的畫舫歌妓?
在畫舫,他意外遇到了沈青筠,他看到了沈青筠的委屈和創傷,沈青筠所受的苦難是切切實實的,若沒有邢國公,她不會落到沈忌父子手中,她會擁有一段新的人生,不會像現在這樣困於樊籠,不得解脫。
而這世上,還有多少個沈青筠,因為邢國公的私心,被侮辱,被損害?
齊冷咬牙道:「皇兄,邢國公固然與你親近,可那些被他戕害的孤女,又做錯了什麼?我想通後,便為自己的難以抉擇感到羞愧!林靖的供詞,我會如實稟報父皇,皇兄如果不諒解我的話,我願意以死謝罪!」
太子頹然跌於椅上,好一會,才慘笑聲:「阿冷,你先起來。」
齊冷低著頭,愧疚到不願起來,太子溫聲道:「你起來。」
他喃喃道:「說什麼以死謝罪,你又有什麼罪呢?有罪的,難道不是我的舅父嗎?」
「皇兄……」
太子擺手:「你去稟告父皇吧,此事我絕無異議。」
齊冷頓了頓,剛想說什麼,卻聽下人稟報,說邢國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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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國公今年四十餘歲,和太子長得頗為相似,都溫文爾雅,彬彬有禮,實在難以想像這樣的人居然會幹出掠良為奴的事。
邢國公進來後,齊冷默默退下,邢國公瞧了眼一臉失魂落魄的太子,他平靜道:「殿下都知曉了?」
太子情緒向來穩定,齊冷從來沒見他發過火,但邢國公這句話後,太子卻忽然暴怒起來:「你為何要這麼做?」
邢國公冷笑一聲:「為何?當然是為了殿下。」
他道:「殿下五歲時,皇后娘娘就已仙逝,雖說殿下是嫡長子,也早早被冊封為太子,但古往今來,被廢的太子,還在少數嗎?殿下一昧仁慈,卻完全不懂如何拉攏大臣,若不是臣去結交他們,殿下能安坐儲君之位嗎?」
太子愣住,他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因為邢國公說的,的確是事實。
邢國公又道:「這些年,殿下的手乾乾淨淨,臣的手滿是血腥,殿下在清風朗月的時候,臣在向權臣納賄,殿下在陽春白雪的時候,臣在販賣孤女,可是,難道臣願意沾滿血腥嗎?臣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殿下啊!」
太子手指慢慢攥緊,他抬頭,直視著邢國公,面容因為極度的痛苦而扭曲著:「舅父,可你,犯了國法啊!慈幼局的孤女,她們都是無辜的啊!她們本想滿了十六歲,就能出慈幼局,自食其力,過上新的生活,可你毀了她們!你將她們販賣給權貴洩慾!你……你這已經非人所為了!」
「非人所為?」邢國公冷笑一句:「自古登上皇位的,又有幾個沒做過非人所為?殿下,難道你以為,靠著你的仁慈,你就能當好儲君,當好皇帝嗎?不,事實正是,你當儲君的時候,呂貴妃和魏王欺負你,你將來當皇帝的時候,那些大臣照樣能欺負你!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更何
況犧牲幾個孤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