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經歷過上一世的遺憾,這一世才會迫不及待營救太子,才會讓太子對自己好些。
而他齊冷,五年的夫妻,在沈青筠的口中,不過就是個脾氣倔的評價罷了。
齊冷想起,剛成親時,因為覺得沈青筠另有所圖,所以對她不理不睬,沒想到她後來找上門來,情真意切地說道:「妾的父親有沒有所圖,妾不知道,但是妾可以指天立誓,妾從來沒想過對殿下不利。」
他當時只冷聲道:「你以為我會信你?」
「殿下可以不信。」沈青筠道:「但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妾既然嫁給了殿下,就會全心全意對待殿下,不會有二心。」
她說那話的時候,眼神溫溫柔柔,看起來無比真誠,她還說:「妾是真心想陪著殿下,想和殿下做一世夫妻的。」
「想陪著殿下」五個字,在齊冷的心中激起一片漣漪,他自幼就不得父母喜愛,兄弟之中,除了太子和他親近,其他人也對他冷淡的很,而太子是國之儲君,有太多大事要做,不可能時時刻刻與他在一起。
所以齊冷向來是形單影隻的,他也習慣了這種孤單,這時候,一個年輕、貌美、溫柔的女子,輕聲細語、滿眼真誠地告訴他,她會永遠陪著他,就算他是一個被父親厭棄的皇子,她也不介意,反而想和他做一世夫妻。
這讓齊冷怎麼不動容,他凝視著沈青筠,雖然臉上還是神色冰冷,但心中,已經有了一絲柔軟。
可誰知道,「想陪著殿下,想和殿下做一世夫妻」這句話,從頭到尾,就是一個天大的謊言。
齊冷閉目。
往事不可諫,既然已經重活一世,就不會再被沈青筠的謊言欺騙了。
只是,沈青筠居然也重生了。
齊冷忽覺哪裡不對,他細細一想,沈青筠本可屏退侍衛對太子說小心韋頌的,她偏偏當著這些人的面說出來了,她就不怕事情泄露,連累她自己麼?按照上一世沈青筠心機深沉的程度,這種錯誤她不會犯的。
除非……她是故意的。
她為何故意這樣?難道,她早知曉他會打聽韋頌被逐原因,所以才借侍衛的口說給他聽?
她是在引他去見她?
可是,她為何要引他去見她?
齊冷不知曉。
不過,既然沈青筠想見他,那他就如她所願,橫豎他也了解她底細,再也不會被她欺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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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虹橋邊的一座茶坊中,二樓雅間,沈青筠支起木窗,看著橋上的熙熙攘攘。
飛虹橋是建安城中最繁華的存在,橋寬兩丈,以巨木而建,每日都有婦人商販於橋上兜售,或賣花,或賣飾品,或賣魚羹,俱都拋頭露面,大聲叫賣。
大齊民風開放,女子也可經商,時人有詩:「九市官街新築成,青裙販婦步盈盈」,便是最生動的寫照。
沈青筠一直盯著橋上看,都沒有發現茶坊下,一襲玄黑常服、腰系紫金帶的男人,正仰頭看著她。
她在看橋,他在看她。
齊冷仰著頭,沈青筠又露出那種神情了,那種恍惚的、空落落的神情。
他和她同床共枕五年,明明是最親密的夫妻,但有時候,他卻覺得離她十分遙遠。
等到她自盡那日,他才終於發現,原來他從來沒懂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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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冷抿了抿唇,然後進了茶坊。
隨著雅間木門吱呀一聲,沈青筠也從軒窗邊回了頭。
這是兩人的第三次見面,這次會面,兩人都篤定對方是重生而來,自然心緒有所不同。
許是上一世的結局太過慘烈,一時之間,兩人竟然相對無言。
齊冷首先回過神來,他沉默關上雕花木門,席地坐到了沈青筠面前。
沈青筠也微微抿唇,她取出兩個白瓷茶盞,將茶末置於盞中,注湯擊拂,又輕拂調細,茶湯上便慢慢浮現出一幅山水畫卷。
這便是時興的點茶法,用茶筅在茶湯之上繪出一幅水丹青,沈青筠是其中的佼佼者。
齊冷看著沈青筠慢慢用茶筅調細茶湯,他想起了上一世,與她相伴的無數歲月中,她就這樣素手執著茶筅,為他烹出一碗碗精妙無比的水丹青。
這樣一個善解人意、知情識趣,又賢良淑德的妻子,哪個男人會不心動呢?
他對她從最開始的防備,到為她的那句「真心想陪著殿下,想和殿下做一世夫妻」而動容,再到漸漸習慣她如微風細雨般的陪伴,最後終至完全信任。
他習慣從神武軍回來的時候讓她烹上一碗熱茶,習慣在風雪的時候讓她披上狐皮大氅,習慣在雨日的時候讓她遞上一把油紙傘,更習慣於床榻間她的柔順溫馴,予取予求。
定王府的事,她也料理的井井有條,就連成婚三月他要納妾,她也沒有生氣,而只是溫柔地說一句:「殿下放心,妾會照顧好雨煙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