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第三次帳目不符了,陰嫚停筆默默地想。
就在這時,吵嚷聲在耳邊炸開。陰嫚抬眼看去,兩個兵卒正扭打在一起。
兵卒們撞在一起,著急了就用腳踹對方。但不管打架的姿勢如何變換,他們依舊沒有鬆開手裡的絹帛。
隨著兩人動作越來越大,絹帛終於承受不住兩個壯漢的拉扯,在嘶的一聲後,絹帛裂開了。而兩人也因為慣性閃了一個趔趄,懷中的珍珠瑪瑙更是如天女散花一般飛了出來,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人常說,大珠小珠落玉盤[1],陰嫚覺得這些金銀之物也砸在了她名為理智的心弦上,敲得她是銀瓶炸破,水漿迸裂。「嘎嘣」的一聲響起,她拎著半截毛筆殺進了亂局,一腳一個兵卒,就連看熱鬧的兵卒也被她一人賞了一腳。
挨踹的兵卒叫囂道:「你,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我管你是誰。我奉命掌管軍中內務,你私拿錢財我依律處置了又如何?來人,拖下去,二十軍棍。」
陰嫚從雁門關回來以後天天翻帳,左對右對就是不能平帳。她三令五申不要偷拿財物,結果還是屢禁不止。是可忍孰不可忍!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嗎!
「好,很好,非常好。」陰嫚怒極反笑,「我請諸位將領約束手下,但諸位好像都抹不開情面。既然諸位不想做這個惡人,那就由我來吧。」
她叫來程七,帶上自己的人開始挨個營帳搜查。這一搜,小半個軍營遭了殃,到處都是捂著屁股走的兵卒。
灌嬰見狀樂不可支,他道:「果然還得讓公主收拾他們。公主又不是剋扣獎賞的人,該給他們的都給了,結果一個兩個還要偷拿財物,真是活該。」
曹參面露擔憂:「可這些人到底是常山王的人,公主這樣打下去不會出事嗎?」
雖同屬漢軍,但漢軍的內部成分很複雜。
曹參和陳豨還有灌嬰,都是劉邦的老相識,願意服從管理,所以他們能與韓信保持步調一致。
常山王張耳是後來加入的,而且身為諸侯王,他自認與劉邦平起平坐,所以要他聽韓信的話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但有共同的敵人在,幾人之間也保持著相對和平的狀態,沒有出亂子。可陰嫚這一棍下去打破了這種平衡,是好是壞就不得而知了。
韓信不免有些擔憂,但他更想不明白,大王明知道公主的脾氣,為什麼還要把她放到他這邊呢?
灌嬰的笑聲打斷了韓信的思索:「公主又不是夯貨,早在掄棍子敲人前,公主直接把大王抬出來了。公主是怎麼說來著?」
只見灌嬰苦思冥想一番後,環著手臂,抬起下巴,學著陰嫚的語氣:「漢王在前線艱苦奮戰,還等著這些物資救急,你們偷摸拿走是什麼意思?是想餓死漢王自立山頭嗎?」
說完,灌嬰手一拍:「你們瞅瞅,這話說出去,誰還敢攔著公主?攔了那可是對大王心有二意。」
曹參訝然:「公主還真是語出驚人。」
「那是,要不然老樊被公主氣得直跳腳,偏偏還無話可說。」灌嬰見韓信默不作聲,遂問道,「大將軍你怎麼不說話?」
「話雖如此,但常山王本部八千,漢軍內部不可生亂。」韓信看向曹參,「信將帶著灌將軍赴前線巡視,勞煩曹將軍留意營中情況。」
曹參抱拳:「大將軍放心。」
而在話題中心的陰嫚,正站在距離俘虜營幾里外的地方觀察著俘虜。
俘虜們髒兮兮的,蓬頭垢面,眼神空洞,肩膀低垂,走起路來緩慢至極。被人踹倒在地也只是默默地爬起來,重新跟上隊伍,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他們就像是失去靈魂的木偶一樣,讓人隨意擺弄。
旁人覺得這很好,但陰嫚卻覺得這很不對勁。她總覺得這群人的情緒已經到了某種臨界點,只要一個契機就能引爆他們。
出於警覺,她決定多管閒事,讓程七留意俘虜營的情況,有情況及時來報。
可在得到程七乾淨利落的回應後,陰嫚不免疑惑,這麼聽話?
「大家見公主奇人異象,覺得能跟公主升官發財,自然以公主馬首是瞻。」阿桃老實回答。
陰嫚轉過頭看向阿桃,眼神戲謔:「我?奇人異象?你不覺得是亂臣賊子之相,跟著我最後會倒大霉?」
阿桃笑道:「那也是我們自己選的,怨不得旁人。」
陰嫚聞言輕笑:「我倒覺得你的膽識非凡,心性遠超常人,會青史留名。」
阿桃:「那也仰賴於公主提攜之恩。若無公主,何來今日的阿桃呢?」
陰嫚似感嘆一般地說道:「那你也要感謝善於抓住機會的自己。想要平步青雲,一飛沖天,除了要有實力,還要能抓住機會。」
阿桃頷首:「是。阿桃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