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心情大好,看向劉氏姐弟的目光多了幾分慈愛,對呂雉的態度也親近了不少。
而這既是陰嫚給呂雉的見面禮,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她舉杯向呂雉祝賀。接著將視線落在笑容僵硬的戚姬身上,第一步已經成了,接下來就看你會有什麼反應了。
與殿內的熱鬧相比,殿外顯得有幾分冷清。月光傾瀉在湖面上,偌大的湖面宛若一面巨大的明鏡。鏡中有蓮,朵朵簇擁。蓮下有魚,沉浸美夢。倏然酒器落水,銀光四濺波紋陡生,驚得游魚慌不擇路。
春來春去,時如飛駒。絮生絮盡,桃李嫵媚。
陰嫚端坐於長廊,取下魚形壺,一手托著魚腹,一手扶著魚尾,使壺體傾斜,冒著熱氣的茶水從壺口流出,落入擺在案上的陶杯中。待茶水沒過杯體一半,她立起魚形壺,捏起茶杯慢慢地放到鼻下輕輕一嗅,最後才將唇瓣貼在杯壁上抿一口茶水。
整個過程複雜繁瑣卻又十分賞心悅目。
然而這份安靜祥和卻被匆匆而來的腳步聲打斷了,劉盈緊張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老師!父王呵斥了母親!」
陰嫚慢悠悠地放下茶盞心道,看吧,受了驚的魚兒咬鉤了。
第5章
「今日劉季突然陰沉著一張臉來到我這。我問他怎麼了?你猜他怎麼說?他竟要我少裝無辜。呵,多年夫妻情誼竟如此不堪一擊。」呂雉的話中滿是諷刺。
陰嫚清楚劉邦的本性,所以在聽到這些絕情的話時,她並不感到意外。但出於同情,她還是出言安慰呂雉:「這點我們不是很清楚嗎?夫人又何必耿耿於懷,氣壞了自己便宜了別人,未免得不償失了。」
「我明白,也知道沒必要動怒。可心還是忍不住憤怒,怨恨。」
陰嫚明白,要將心變得堅硬是需要一個過程的。期間的痛苦,她最是清楚。但這個過程別人幫不了忙,只能靠自己。於是她將手中的陶杯遞給了這個可憐的女人:「夫人喝口茶吧。」
呂雉喝下茶水,心情平復了下來,說起了正事:「接下來該如何?被那賤婦一鬧,我之前所做的一切豈不是白做了?」
自呂雉來到彭城後,劉邦就將打理後宮的差事交給了她。這不僅代表了劉邦對其的信任,也間接定下了劉盈嫡出的身份。戚夫人自然不會善罷甘休,這不就從寢殿的事情上給呂雉下了套。
依照禮制,妃嬪王嗣應在各自的宮殿中居住,而戚姬母子一直與劉邦住在一起。呂雉既然領了打理後宮的差事,自然要糾正這種錯誤行為。當時戚姬表現得十分順從,可誰知道這人兩面三刀。前腳從呂雉身邊離開,後腳就到劉邦面前賣慘說呂雉容不下她,要趕她走。
這是一個很拙劣的陷害,動動腦就能破解。可惜劉邦寵愛戚夫人,一味地偏信她,最後直接闖到了呂雉的住處將呂雉臭罵了一頓,嚇得劉氏姐弟連忙去找陰嫚來為母親正名。
可是,自證清白哪有當事人自己幡然醒悟來得妙,得利多呢?這人啊,最討厭被人當眾指出錯處了。
她吹了吹熱茶,對呂雉說道:「我會讓夫人白費功夫嗎?夫人可別忘了,當日您安排戚姬母子暫居別處的時候,還有其他人在場呢。」
呂雉先是一愣,隨即眉頭舒展:「原來如此,打草驚蛇,借力打力,公主之計高妙。」
陰嫚笑而不語。當日在討論戚姬去往何處住時,她特意讓呂雉請來劉太公夫婦喝茶。當日發生了什麼劉太公夫婦最為清楚。老人家為人正直,自不會看著呂雉受委屈。只要劉太公出面,一切就都迎刃而解,她們還能從劉邦的愧疚中撈到更多好處。
呂雉看見正盤問宮人的劉氏姐弟,不禁疑惑:「他們這是在做什麼?」
「讓他們自己發覺彭城中的鬼影重重。」陰嫚轉頭看向表情凝重的劉氏姐弟,悠哉道,「沒有什麼比親身經歷更讓人印象深刻了。」
她要藉由此事令劉盈和劉婠清楚地認識自己的處境。刺激他們去審視自己的身份,思考自己的處境,清楚自己要做什麼。
「原來你要我收下戚夫人送來的婢僕還有這層意思。」呂雉感嘆道,「選擇你,應是我做得最正確的選擇。」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瑤[1]。夫人對我有知遇之恩,我自當竭盡全力報答。」
說話間,僕從稟告:「夫人,呂將軍和樊將軍來彭城了。」
聽聞母家來人,呂雉的臉上浮現出笑意:「兄長現在何處?」
「正準備向大王請安,想必過一會兒就會來見夫人。」
「你可見到二位將軍?」陰嫚忽然問道。
僕從老實答道:「見到了。」
「兩位將軍神情如何?」
「……樊將軍倒是與往常無異,只是呂將軍……好像來勢洶洶的。」僕從小心翼翼地回答。
陰嫚意識到了不妙,定是有人多嘴,將呂雉因戚姬受斥的事情傳給了呂家人。呂將軍此時來見劉邦未必是來請安。他要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她們的計劃就落空了。
她轉頭看向呂雉,正巧對方也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