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微立在樹上,想著自己發明的這個紙人術, 何嘗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視頻還可以拒接,紙人只有扔掉才能不讓她共享自己的五感。
以後不能再隨便看她了。
還有屬於穆若水的紙人, 不出遠門就不必貼身佩戴了。萬一她半夜在屋裡共感, 發現自己在……
傅清微耳尖漫過一層淺粉,臉頰微熱。
「吃飯啦。」
傅清微從門口的樹上一躍而下, 穩穩地落在了院子裡。
「來了。」
*
本月又到了鬼市開啟的日子。
傅、穆二人行走千里,將要去鬼市三才舫把這一趟的收穫換成銀元。蓬萊觀的兩側偏殿還沒有修,雖有缺錢的原因,但主要卡在西王母神像一環。
傅清微終於可以畫出西王母神像的大致模樣,具體細節可以交給畫師調整,她畫技長進後溝通也方便。
蓬萊觀近年開銷變大,兜里的子兒永遠只有剛換完錢的時候是不愁的。
修道觀已是小頭,占大頭的是陣法材料、畫符的特等硃砂黃紙,以及傅清微四處散財的行為。達則兼濟天下,她們不達,濟不了天下,但有餘力的情況下可以濟一濟萍水相逢的難民。
百姓的日子苦得看不到頭,穆若水這種天生情根不全的人,隨著傅清微的腳步遍布山川河流,見眾生苦難,都生出一二分悲憫之心,何況本就柔腸百轉的傅清微。
所以錢是經過兩個人同意,一起散出去的。
花完了還會有,她們不會餓死,但一塊銀元可以救活一條命。
這不,在錢花得差不多後,鬼市的大門要打開了。
穆若水繼承了傅師尊的心靈手巧,青出於藍,在鬼市開門前,她打算做樣東西。
穆若水從雜貨鋪帶了把刻刀,顏料,每日練完劍就在院子裡搗鼓,還要傅清微在旁邊給她念經文。
傅清微吐槽:「你都多大歲數了?經書都背得滾瓜爛熟了,還要我念?」
穆若水吹了吹面前的木屑,說:「想聽師尊說話,你又不肯和我閒聊。」
傅清微:「……」
她近來確實避著她一些,主要是上回看到的畫面,讓她到現在都不自在。她怕穆若水又語出驚人,說一些她接不住的話。
傅清微只好執起道經給她念書。
穆若水鋒利的刻刀一點一點地雕琢,低著頭目光專注。
傅清微前兩日她不知道她在做什麼,盯著她的手囑咐她小心些。漸漸的,一張空白的柳木面具在她手中脫胎成形。
女人手裡的道經險些跌落在地。
穆若水沒注意到她的異常,根據儺戲面具雕刻出兇惡的五官,頭生雙角,滿口獠牙,還結合了方相的四隻眼睛。
上好色以後,她又開始做第二張一模一樣的面具。
鬼市里需要戴面具,她早就對那些幼稚的畫臉面具厭倦,她要親手打造屬於她們倆獨一無二的面具。
兩張塗滿顏料的柳木面具在陽光下曬乾,穆若水拾起其中一張扣在自己臉上。
「師尊。」她轉過來望著傅清微。
「師尊……」
傅清微也喃喃念道,不由倒退了一步。
穆若水揭開面具,露出少女青澀明媚的臉,隱隱閃過擔憂:「師尊,你怎麼了?」
音色清亮,遠不及後世清冷,如珠如玉。
傅清微回神,手扶住了旁邊的竹架,強顏歡笑道:「沒什麼,面具做得很逼真。」
「但你臉色不太好?」
「昨夜沒有休息好,我待會小憩一下。」傅清微主動上前,接過了一張晾著的面具,道,「為師也試試。」
說起來師尊的那張面具她還沒有正經戴過。
傅清微將面具扣上自己的臉,意外的合適,柳木輕盈,所以儺面多採用柳木。
「做得很漂亮。」傅清微又輕聲說了一句,指腹摸著面具邊緣溫涼細膩的紋理,手感一模一樣。
穆若水隔著面具看不到她的表情,自然不知道女人此刻眼神里的哀傷滿得能夠將她淹沒。
少女轉身進了雜物間,翻出工具箱裡的紅線,穿過面具兩側的孔洞,這樣就可以系在腦後了。
傅清微在邊上靜靜地注視著她完成一切。
「鏘鏘。」完整面具大功告成。每次她的新點子執行得不錯,就會到傅清微面前邀功,發出亮相的聲音,小時候的習慣一直延續到現在。
傅清微笑了笑。
穆若水走到她的身前,猝不及防地被女人伸手抱住,下巴緊緊地抵在她單薄的肩膀。
若水。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