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那人是不是戚公子?」
珈寧回過頭去。
一眼便見著自己剛給出去的那把杏色油紙傘。
傘下是一身緋紅色官袍的戚聞淵。
雨下了快一個時辰,天色陰沉沉的。
唯有那點緋紅,是街市上唯一的亮色。
戚聞淵的步伐不急不徐。
倒是他身後另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上前來,當著珈寧的面就給了那高門子弟一巴掌。
「我不是讓你在家中好好反省嗎!怎麼又出來闖禍了,給世子夫人道歉!」
方才還高昂著頭的高門子弟似是被這一巴掌打蒙了,盯著珈寧看了許久,戰戰兢兢道:「你是戚聞淵新娶的那個?」
他若是知道這是永寧侯府上的,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造次啊!
他平日裡在京中惹是生非,不就仗著自己父親在都察院中做事,誰都能參上一本。
是以無人敢真的得罪他。
可永寧侯府卻沒有這個顧慮。
畢竟,他父親不過是正四品右僉都御史,而永寧侯世子年紀輕輕就已經是正三品左副都御史了。
況且誰都知道,戚聞淵這人向來克己復禮,就算是父親有膽子參他,也挑不出他半分錯處來。
反而可能會吃不了兜著走。
他方才為什麼要回頭?
分明都已經走了的……
真是美色誤人!
與此同時,跟在戚聞淵身後的織雨撐著傘小跑至珈寧身前,將懷中那件灰褐色的大氅披在珈寧身上。
復又解釋道:
「夫人,我問過了,最近的醫館也要走三刻鐘,來回便得要將近一個時辰了。」
「我怕誤了事,想著都察院挺近的,便去尋了世子,世子已派衙役快馬去尋大夫來了。」
織雨想著,騎馬總比她走著快。
珈寧聞著大氅上清幽的木香,低聲道:「也好,你到底也是初來燕京城,一時半會兒只怕還會迷路。去尋世子也是個不錯的法子,我方才也是忘了。」
就是不知道,戚聞淵會不會覺得她是在沒事找事?
戚聞淵亦是已行至珈寧身後,看著她被雨水浸濕的衣裳,只覺心頭一緊,冷聲道:「織雨,帶夫人回府,回去之後把炭火點上。」
珈寧低聲道:「我要看著大夫來了再走。」
「去馬車上等。」
「可是那位阿姐和小姑娘也還在馬車中,而且織雨這也有傘了,我淋不著的……」
見著珈寧還死死釘在雨中,戚聞淵整個人冷了下來:「我讓夫人去馬車上等,侯府的馬車可寬敞得很。」
珈寧這才意識到,這人平日裡就算說教她,其實也是收斂過氣勢了。
她甩了甩已經濕透的裙擺,低聲道了句謝:「辛苦世子。」
左右她在這站著也做不了什麼,不如去馬車上安慰那位小姑娘。
戚聞淵本還想叮囑些什麼,但見著珈寧髒污的裙擺,千言萬語都化作一句:「快去吧。」
又道:「夫人今日做得很好,只是往後,還請夫人多愛惜自己。」
珈寧頷首,又對那高門子弟道:「你該道歉的人不是我。」
言罷,轉身往馬車的方向去了。
見珈寧上了馬車,戚聞淵先是吩咐蒼筤:「去給夫人買身乾淨的新衣裳,再問問這附近的食肆能不能幫著煮一碗薑湯。」
都交代好了,方才轉向雨中已經呆愣住的右僉都御史父子二人。
「右僉都御史大人說說,鬧市傷人,還不想賠償,該如何處置?」
第21章
有戚聞淵在那裡看著,右僉都御史之子自是不敢再惹是生非。
等大夫來後,右僉都御史先給了幾錠銀子作為診金和藥錢,又在聽聞那對母女並非燕京內城人氏後,為他們找了一間附近的客棧。
見著戚聞淵依舊面色不郁,右僉都御史一面低聲斥責了兒子幾句,一面又給那婦人塞了些銀錢:「今日是我兒之過,還請夫人見諒。」
婦人卻不敢收。
珈寧見著婦人小心翼翼的模樣,當即搶過右僉都御史手中的銀錢,硬塞到她懷中:「該你的就是你的。」
又在問過戚聞淵後,將侯府的侍衛也暫時借給了那對母女。
復差織雨去沿街的鋪子買了兩身衣裳並些零嘴吃食,一股腦都堆到那小女孩手裡。
小姑娘手足無措地看了看珈寧,又看了看母親。
珈寧柔聲道:「收下吧,今日既是讓我碰上了,也是一場緣分。」
言罷,也不再聽小姑娘哽咽的感謝之語,翻身下了馬車,躲至戚聞淵身後。
戚聞淵瞥了一眼自己身後露出的灰褐色絨毛,珈寧呼出的溫熱氣似乎已經透過官袍撞上了他的腰骨。
背脊一陣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