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辭言打趣他,「這還不簡單,刀在場上馬在廄里,錦堂自去罷。」
崔鈞睨他一眼,抬手把帶來的傷藥瓶子往人懷裡一甩,「你這打別是替嘴皮子受的吧。」
徐辭言放聲大笑,把手中黑棋往盤上一摁,霎時白子潰不成軍。
周翌澤一邊拾了棋子一邊眉梢微蹙,「說起來師弟你這官當的也是不安穩,歷朝歷代這麼多任狀元,哪似你這般一月兩易其職的。」
從從六品修撰到從五品洗馬,又到如今聖旨曉諭朝廷的免官歸家,他這師弟仕途也頗為驚心動魄了些。
「那聖人不是說了,起起落落才是人生常態,」徐辭言笑眯眯地開口,「我眼下偷得浮生半日閒不也好過。」
「哪位聖人說的,」周翌澤睨他一眼,復而嘆息,「也幸好林夫人得了誥命,不然別說我了,老師那頭都要跳腳了。」
徐辭言神色微凜,崔鈞看他們兩人收棋,有心轉移話題,「說起來我這月里在兵仗局觀政倒是見了不少。」
「國庫不豐,宮裡其他幾局的經費日益削減,唯有兵仗局反倒多了起來,」崔鈞嘆息一聲,「夏季黃河水勢動盪,山西那邊鬧馬匪,東南沿海又發現了倭寇的蹤跡……」
「北邊也不太平,」周翌澤搖搖頭,「眼下還好,等到冬去草原上沒了糧食,韃靼那頭怕是又要亂起來了。」
徐辭言嘆息一聲,眉目微凝,「眼下雖還稱得上一句海清河晏,但亦然暗潮洶湧啊。」
距離原著里記載的戰事,不過兩年罷了。
小院裡氣氛一時間沉默下來,還是崔鈞最先笑開,「既來之,則安之,與其杞人憂天,倒不如早些精進自身,到時候也能獻出微薄之力呢。」
…………
徐辭言連中六元位居文魁,本就十分地引人注意。特別是他當官不過一月,一升一降,更是擾人心弦。
還沒得京中人家琢磨好怎麼對待徐家,林西柳被封誥命的消息就傳了出來。
官宦人家:「…………」
陛下這是演哪一出呢?
也有些嗅覺靈敏的,打著探病的名號送來帖子,還有一些送的各色補品傷藥。
除了同僚好友之外,徐辭言一概不見,送來的禮品也讓林日瑞琢磨著該收的收,該退的退。
其中有幾家格外地惹人注目,武國公榮國公都送來上好的金瘡藥,說是親身體驗過的,效果一流。
宮裡送來一堆人參補品,補得徐辭言鼻血直流,而楊家等等,也都送來各色物件。
第二日一早,林西柳剛查好幾家鋪子的帳,宮裡就來人了。
「林宜人,東西都在這了——銷金大雜花霞帔,生色畫絹起花妝飾,金墜子……您看看可還有什麼錯漏的?」
尚儀局的女官笑眯眯地站在堂上,身後宮侍手裡端著各色物件。林西柳掃了一眼,笑容和煦,「有勞這位姑姑了,日頭熱,請您一同去喝碗茶去。」
錢姑姑笑了一下,抬眼看了下日頭,「那就多謝林宜人了。」
她是有品階的女官,林西柳眼神一側,示意身後的嬤嬤把其他人安排好,自己親自帶著錢姑姑到庭院裡喝茶。
風吹柳梢,滿院子的花木簇簇作響,夏日裡格外地清涼雅致,錢姑姑四下打量一眼,眼神落在從一旁小徑里轉出來的人影身上。
青年身形瘦削高挑,一身月白寬袖素衣,未戴冠,只用檀木簪起長發,玉面朱唇,臨湖而立,神清骨秀。
「這便是徐大人了吧,」錢姑姑笑笑,「有子如此,京里不知多少人羨慕宜人呢。」
林西柳掩唇笑笑,敏銳地覺察到面前這女官話裡有話,她側首瞅了眼女兒,小聲開口,「去把你哥哥叫來。」
徐出岫一點頭,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叫來徐辭言後,又把附近的下人給支開。
「娘,」徐辭言放下手裡的書卷,笑著朝林西柳行禮,又看向一旁坐著女官打扮的姑姑,「不知大人貴姓?」
「徐大人客氣,」錢姑姑起身行禮,「下官免貴姓錢,忝局尚儀局典贊一職。」
徐辭言笑意一揚,尚儀局乃內宮六局一司之一,典贊更是正七品官,這錢姑姑到他家來,怕也是別有用意。
「大人不妨借一步說話?」錢姑姑開口道。
林西柳朝徐辭言一看,起身走到湖畔探手去夠那初綻的蓮花,亭內一時間寂靜下來,錢姑姑也不含糊,悄悄地把一張紙條壓在杯下,遞給徐辭言。
徐辭言打開一看,心中一滯。
那紙張細膩光滑,一看就是宮裡的特供,上面娟秀的字跡寫了兩字——意如。
徐辭言心底思緒如潮,面不改色地把紙張收到袖裡,笑意如常,「今日多謝姑姑操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