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南直隸那邊,經濟發達文風興盛,差不多一個州府就要建一個會館,都不肯稱自己是南直隸的,只以州府相稱。
徐辭言默默腹謔,江蘇十三太保的風俗,果然是刻在DNA里的。
他們旁邊是常州會館,這麼會,已經過來十來個舉子了。
徐辭言坐著看了一會,從那些學子往來的恭維聲中,將看過各地舉人的文章與臉對應起來。
等清風收拾好客房,就回屋去換了衣服,打理好自己出門。
幾年前,前任國子監祭酒告老還鄉,唐煥唐大儒受帝命出任祭酒一職,唐家上下都搬到京城來定居。
他前來赴考,自然是要來拜見師伯的。
崔鈞要去拜見貴州同府在京為官的官員,此番不與他同行,徐辭言雇了輛馬車,不到午時就到了唐府。
拜帖是日前就托人送去的了,徐辭言下馬車的時候,唐府門前站著個身披天青斗篷,玉冠環佩的青年,見著馬車,快步走過來,行走間肅肅蕭蕭,氣質一流。
「在下周翌澤,敢問可是徐辭言徐師弟?」
那青年含笑問,拱手行禮,徐辭言眼底閃過一絲驚艷,連忙還禮。
君子溫雅,松竹之形,玉山之貌,態若謫仙,這幾個詞語簡直是為面前這青年量身打造的。
身為女主的兄長,徐辭言自然也有一分好相貌,只是比起文雅,他朱紅唇,桃花眼,長眉入鬢,比起不染凡塵的仙,更是一種濃墨重彩,風流多情的美。
周翌澤,想來這就是唐煥的弟子了。說起來,徐辭言心底算算,他和這人還是同一年考會試呢。
從唐府大門進去,一路松柏映雪,白皚之下更顯蒼翠不凡,周翌澤稍前一步引路,兩人都是才華橫溢之輩,一路聊詩書文章,等到主院的時候,已經頗為投緣了。
「老師在書房等著師弟了,」周翌澤側身回首,笑意溫和,「我去為二位泡茶,師弟請自便罷。」
說完,他就在外間端坐烹茶,茶香四溢,動作雅致,徐辭言暗暗打量兩眼,心底感慨。
和這類翩翩君子做朋友,是真的很讓人身心舒暢。
推開書房大門,就見到唐煥坐在火爐旁邊看書,聽見動靜抬頭不住打量徐辭言,和善笑道:「不錯,幾年下來長個了!」
「見過師伯,」徐辭言先行大禮,後才笑著回話,「若是三年過去還不長些,我師父怕是要急了。」
「哈哈哈哈哈那是!」唐煥大笑,拍拍身旁的墊子示意徐辭言過來坐,「你可不能像你師父那樣,越老反倒越矮了!」
白巍年輕時也是北方大漢,身高八尺,只是現下……徐辭言想著離開前白巍坐在輪椅上佝僂來送的身影,眼眶微酸。
唐煥心底也不好過,轉頭嘆息一聲,抹去眼底的悲色,繼而笑著問徐辭言,「我之前見你的時
候,你還未考鄉試,眼下也到京城來了。」
「師弟能遇到你這麼個關門弟子,想來也是高興的,你且保重身體,不要傷心過度了。」
徐辭言垂眼掩去悲色,點頭應是,會考在即,唐煥也沒多說什麼,先和他細細說了這一科裡面都有些什麼才子,等周翌澤端著茶上來的時候,已經討了徐辭言的文章看著了。
「行己,」唐煥喚周翌澤的字,「你也把你的文章取來,師兄弟之間,不妨互相討教。」
「是。」周翌澤行禮,側身從書房柜子里取出一疊文章遞給徐辭言,自己接過唐煥手裡的文章看著。
他坐下看書的時候,腰背挺得極直,有幾絲碎發未被束起,從玉冠處滑落,落在緊抿的唇邊。
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有種遺世謫仙的感覺。
徐辭言心底感慨,文如其人,周翌澤的文章和他是兩種不同的風格,有種寫史般冷漠肅然的感覺,字句簡練,偏偏餘韻深長。
那些筆墨間的靈光好像用也用不完一般,傾瀉而下,這種天賦,不是苦練能練出來的,實屬天才。
周翌澤看著他的文章,心底也是微驚,他早前就聽老師誇讚過白師叔的關門弟子,方才一通交談,也是言辭不俗的第一流人物。
沒想到見著文章,他才這麼鮮明地意識到兩人之間的差異。
「看出來了吧?」
唐煥看著兩個小弟子,柔聲細語,「你們二者的文章雖文風不同,但都是世間少有的,互相見了學學,能體悟幾分也好。」
「老師,」周翌澤放下文章嘆息,唇色淺淡,「你先前說我文章里缺了點什麼,我一直不明白,現在一看徐師弟的文章才明白,缺的就是那分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