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十一月了。
護城不下雪,但墓園纏在灰色樹梢的白色花燈,看起來就像一朵又一朵不會融化的雪花。
寂靜地,失去生命地。
宋昭寧走得急,鞋跟高高低低地踩過台階上的薄雨,飛濺著洇入裙擺、洇入踝骨,最後洇入她仿佛吞咽艱澀硬塊的喉嚨。
她站在那棵灰色的樹下,不遠處有一道修長筆挺的身影。
暮色四合的冷雨中,他沒有撐傘,身上衣物完全被暴雨浸濕,但他站得很直,背影輪廓不明顯的僵硬和顫抖,卻不知道因為什麼。
她看見聞也忽然深深地彎下腰,被雨水凍到蒼白的臉頰緊緊貼著墓碑邊緣。
喉結上下涌動,他應該是對著顧正清說了什麼,但聲音太小,她聽不清。
她控制不住,往前半步,流光溢彩的銀色鞋底踩碎半枚落葉。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他閉上眼睛,寒涼徹骨的雨水一遍遍沖刷著他烏黑濃密的眼睫,襯得面色更加虛浮蒼白。
道歉?
為什麼要道歉?
她直直地站著,手中撐著的雨傘卻歪了寸許,半邊肩背已經被打濕。但她像失去了對溫度的感知,不覺得冷,只覺得徹骨的疼。
「我真的想好好保護她……但我的力量太有限了。」
他半跪著,淋濕成綹的黑髮凌亂地抵著堅硬冰冷的墓碑,他緊緊地閉上眼睛,如果顧正清在天有靈,他不敢讓他看見自己這副狼狽如落水狗的模樣。
「我沒有辦法為你報仇,我也沒辦法為我的父母報仇……我太普通也太沒用了。當年你讓我救她,可是我連她的夢想都保護不了……」
「是我讓她陷入兩難的境地,是我讓她背負了不屬於她的責任,是我有私心……」
那一聲聲「是我太沒用了」仿佛虛空中燒紅的刀刃,連皮帶肉地剜進骨骼,剜進鮮血淋漓的心臟,剜進她幾乎壞死的神經末梢。
他的聲音破碎而沙啞地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雨夜裡,那一點點白色的絨燈也被雨水打碎,零落成滿地單薄的光暈,就好像一顆破碎的心。
聞也在哭嗎?
可是雨下得好大、好急,她的視線一片模糊,隱約間看見他踉蹌著站起來,身形不穩地往後跌了半步,旋即扶住緊緊挨著的另一個墓碑,他目光僵冷地轉過去,緊鄰顧正清無字碑的老照片已經陳舊暗淡,他看不清對方唇角微微上提的笑容。
宋昭寧冷得發抖,她看見他精疲力盡地笑了一下,笑容里混雜著深重難言的苦澀和悲哀,繼而他彎下腰,深深地鞠躬。
「我會儘快結束這一切……」
他說:「至少,我會把她的平靜和自由還給她。」
月亮偏了一寸,他回過神之前她已經收傘藏匿進碩大粗壯的樹影,但千萬分之一的概率,宋昭寧仍然捕捉到他那雙如絕路困獸般猩紅的眼睛。
太年輕的眼睛裡藏不住鮮明的愛意,她手指攥著彎曲的傘柄,柔軟掌心幾乎要被鑲嵌的寶石劈開血痕。
那瞬間,她亂如麻線的腦海里只有這一個念頭。
如果沒有她自以為是的占有和捉弄,如果沒有在徹底擺脫第三人之前就牽起他的手,對上他總是惶惶不可終日卻在某些時刻隱忍愛意的眼神。
如果沒有那些支離破碎的回憶作祟,如果她沒有想起他護在她身前被燒到發亮的刀刃貫穿,沒有拽住她的手逃離那場永遠也不會停止的噩夢。
如果……
她終於受不住,彎下身,深深地顫抖,覺得自己應該是活在一場夢裡,可是痛感又如此真實。
真實地、一刀刀地,凌遲著她。
如果沒有遇見就好了。
如果沒有重逢就好了。
作者有話說:
大概還有不到十章吧。這是我寫得最快的一本……也是最長的一本。寫得心力交瘁,我下本一定要寫甜文調劑一下我受傷的心靈。
第79章 拆遷
◎「祝您生活萬事順遂,平安健康。」◎
這場幾乎要讓整個護城的排水系統癱瘓的暴雨,終於在十一月底結束。=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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