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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桀驁不馴的江湖俠客似乎正在愣神,縈繞在屋子裡的攝人壓迫也消失了,表情複雜得陸拾竟分辨不出什麼情緒,但雙肩塌下,失魂落魄,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而宣宸的臉上卻有著一抹笑容,只是笑得人毛骨悚然。

陸拾見此,頭皮都麻了,一個屁都不敢放。

在這令人窒息的氣氛下,掌柜帶著小二麻溜地將如軒樓里的招牌一一擺上,每一道不管是食材還是造型,亦或者色澤,以及掀蓋之後飄散的香味,都在訴說它的價值不菲。

掌柜的擦了擦額頭的汗,見昭王沒有不滿意的神色,立刻乖覺帶著人離開,還體貼地關上了門。

裴星悅自從收到了來信,一路上就設想著重逢之後該如何對心上人表達喜悅和相思,如何安慰他被迫離家的窘迫和腿腳不便,又如何共同暢享未來……但這一切都隨著小哥哥的身份轉變全成了無用功。

一身金玉華服,手握修羅龍煞之軍,朝野內外無人不從的昭王,哪兒還需要他一個區區江湖草莽來關心,來安頓將來?

他望著這滿當的一桌子,下意識地摸了摸錢袋,心說即使全倒出來怕也付不起其中任何一道菜資吧。

一廂情願得令人可笑。

原來宋成書騙他,小哥哥也騙他,都在騙他!

他突然難過得待不下去了。

而宣宸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幽幽道:「你要走了。」

裴星悅心下空蕩,反問:「我不走還能做什麼,難道昭王殿下願意拋棄榮華富貴跟我走嗎?」

他將那份信放在桌上,信得末尾寫著——與君無別離,天涯共此生。

他為了這句話,千里赴京。

第17章 過往

寫這封信的時候,宣宸真的以為自由了。

天地之大,有哪一處是他昭王去不了的地方?裴星悅愛去哪兒,他就能去哪兒。

他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走遍每個州府,看遍每一處花燈,無論何時何地,都無需再害怕被人發現受到懲罰,但是現在……他還能活多久呢?

他猶記得少年時,每隔兩三年就得換一處住所,作為見不得人的皇子,他被照顧著,也被囚禁著。

他從小需要飽讀詩書,端方禮儀,熟知朝廷運作……一切皇子該學的東西他都得學,這樣才能隨時替代宮內的兄長,為母親爭權奪勢。但同時,他的身份太過特殊,所以無論搬到何處,他都被禁錮在深宅之中,出門是奢望。

十三歲之前,他所知道的一切人物、景象、活動……都是從書中得到了,因為服侍生活起居的人只有一個啞巴。

他寄情在書畫中,度過了一日又一日。

直到某一天深夜,臥室的床板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他放下書,舉著燭火饒過屏風循著聲走到床邊,本以為是床底進了老鼠,於是掀起了床鋪和床板,沒想到底下一塌,鑽出了一個灰頭土臉的腦袋。

小孩兒大概十歲,頭髮衣裳全是泥土和灰黑,然而一雙睜圓的貓兒眼卻靈動忽閃,清澈不染一絲塵埃,正滴溜溜地打量周圍,一點都不認生。

這讓宣宸覺得有趣,心說莫不是個迷糊的小賊?

這小孩兒就是裴星悅。

而裴星悅則跟他不同,從小調皮搗蛋不讀書,仗著自己的武學天賦,練功也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卻在外打著行俠仗義的名號惹是生非,氣得裴巧巧時不時地關他禁閉。

不過就算被禁足了,也安分不了那顆躁動的心,他推開一架裝模作樣的書櫃,拿起早已準備好的鏟子就吭哧吭哧地挖。

是的,作為禁閉的常客,為了抗爭,為了自由,他要偷偷挖一條密道,以便在必要的時候金蟬脫殼!

可惜沒有圖紙,為了不被輕易逮回去,小腦瓜子聰明還知道挖遠一點,裴星悅日復一日地挖著,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某一日挖穿了。

燭光微亮,裴星悅抹掉頭髮和臉上的泥土和碎石,抬眼就看到了一位白衣少年整好奇地望著自己。

那一刻,貧瘠的腦袋瓜子突然蹦出了一句詩——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緊接著一顆心也隨之蕩漾起來,他終於知道書中所寫的詩句也不全是廢話和誇大,因為真有。

那是裴星悅所見過的最好看的人,與宣宸這湖中天鵝一比,他身邊的玩伴,不管男女,都仿佛成了泥巴地里呱呱叫的青蛙。

從此以後,裴星悅溜達的地方有了圓心,逃不開宣宸的五丈之外。

他讀書終於認真起來,因為每次偷摸著去找宣宸,小哥哥不是在看書就是在習字,安安靜靜,裴星悅光看著就能看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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