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星悅沒動,八年的時光,足以物是人非,但輪廓和五官卻依稀好似從前……
蓮蓬倏然掉落在地,裴星悅迫不及待地掏出懷裡的信,口澀艱難道:「這是你寫給我的?」
宣宸看他幾乎崩潰的模樣,心下竟沒有一絲快意,便點了點頭,「不錯。」
「可是你說你被接回家中,日子過得並不好,父母兄弟也對你不好……」面前的昭王哪兒像一個受盡欺凌卻只能忍耐的人?
宣宸撩了一下袖子,淡淡一笑,「先帝和太后視本王為工具,先帝一死,眾皇子為爭皇位斗得你死我活,這難道不算嗎?」
只不過鬥爭的結果是宣宸殺了除新帝以外所有的皇子,連同公主都沒放過,他是勝利者罷了。
「但你說你被趕出家門了!」皇帝就是個傀儡,怕他猶如貓見鼠,這天下就是昭王說了算,這一條怎麼都對不上!
宣宸繼續解釋道:「我至今未上玉牒,的確不算皇子,先帝至死不願認回我,這不是趕出家門是什麼?」
還能這麼算?
裴星悅被他的厚顏無恥給驚呆了,然而張了張嘴竟無從反駁。
「那不良於行呢!」說是身有殘疾,但這裡可是三樓!
虧他還在為今後替小哥哥求醫問藥的花銷發愁,這人的腿腳根本就好好的!
這時,裴星悅忽然聽到幾聲機擴吱嘎的聲音,他順著看過去,卻見昭王從桌子後出來了,寬大的衣袍下赫然坐著一把輪椅!
裴星悅:「……」那一雙貓兒眼瞪得更圓了。
接著一隻手伸到了他的面前,只見宣宸抬了抬下巴,勾著唇角說:「若是不信,大可把脈一試。」
這幾乎是將命門送到了眼前,裴星悅看著眼前骨節分明的手,跟印象中一樣修長,但是沒了八年前的溫潤如玉,反而消瘦到青筋畢露。
至此,再多的難以置信也無法自欺欺人。
繡著金絲華紋的長袖遮蓋了皓白的手腕,看不見下面的光景,裴星悅緩緩地抬起手將宣宸的袖子往上拉了拉,三根手指輕輕按下。
他雖並非醫者,斷不出疑難雜症,但多年習武,內力深厚,對脈象自有常人難及的把握。
可是指尖的觸感卻讓他疑惑——虛浮、輕微、混亂、駁雜……簡直是病入膏肓的不治之症。
他怔了怔,不禁抬頭看向宣宸,後者垂著眼睛,但表情卻極為冷漠,仿佛這脈象跟他毫無關係。
裴星悅覺得自己的判斷過於荒謬,正打算把宣宸的袖子再往上拉一點,重新仔細感受,然而後者卻直接將手收回了,把袖子往下一放,坐得四平八穩,「星悅,我沒騙你,雖然能走幾步,但出行還是得靠這個。」
他輕輕拍了拍掌下的輪椅,神色平靜,仿佛早已稀鬆如常。
裴星悅見此,心窩處不知為何仿佛被刺了一下,生疼。
他喉結動了動,明知道面前的是無惡不作,殺人如麻的昭王,卻還是難以抑制地關切一句:「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宣宸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反問:「你說呢?」
自古奪嫡素來殘酷,宣宸從一個被養在宮外的孩子,一步步走到權傾朝野的攝政之位,必然經過了一陣陣的腥風血雨,一茬茬的明劍暗槍,哪怕作為最終勝利者,也難免落下這等病根,不足為奇。
裴星悅面上似有不自在,「能治好嗎?」
宣宸垂下眼皮,淡聲道:「死不了。」
此言落下,廂房內頓時安靜下來,相顧無話。
裴星悅明明有滿肚子的話,卻對著昭王,怎麼也說不出來。
幸好此時,門口響起了敲門聲,「王爺。」陸拾小心翼翼地喚道。
宣宸掀起眼皮,「何事?」
「席面備好了,是不是現在端上來?」
陸拾站在門口,也不敢偷聽裡面的談話,心裡一邊擔心裴星悅會不會對自家王爺有所不利,又一邊抓耳撓腮地好奇,這位究竟是什麼人,讓宣宸寧願逼著自己喝下宣渺炮製的血補,也要赴今日之約。
但他實在不敢打攪,好在如軒樓大廚動作快,菜一一都做好了,就等著上桌。
裡頭宣宸應允了,「送進來。」
「好嘞!」陸拾打開門,示意掌柜的趕緊送進去,順便往裡頭快速張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