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尹是正五品,按正五品的招待規矩,是上寶妝茶食,雲子麻葉二碟,甘露餅四個,大銀錠油酥八個,炸魚二塊,小銀錠笑魘二碟,果子按酒五盤,菜四色,花頭二個,湯三品,鴛鴦飯二塊,大饅頭四分,酒五盅。隨行侍衛也有吃的,按酒菜,細粉湯,椒醋肉並頭蹄,簇二饅頭,豬肉飯,酒一盅。
可折冒的招待,則明顯超過了這個規格。陳初六面前擺的是禽八珍,紅燕、榛雞、鵪鶉、天鵝、鷓鴣、彩鳥、斑鳩、紅頭鷹,這是硬菜,另外還有涼的、熱的搭配,接二連三端了上來。席間還有幾個風姿綽約的女子斟酒,看這清涼的打扮,就頗得秦淮河夏夜,那些燈籠船的妙處(納涼消暑)。酒過三巡,下面的酒菜還在上,又進來幾個女子拉彈唱。
「雲沖,這幾個伎子,怎麼只會拉彈唱,吹呢?」
「那不是飯後才開始的麼?」
「這……」陳初六連忙擺手:「雲沖呀,這宴席太過奢靡,若是再上菜,我可不敢坐在這裡了。」
「知應不用擔心。」折冒笑著道:「這本是給公主準備的,這不是沒來麼?知應放心,就算是御史知道了,也不敢說什麼。」
「唉……」陳初六放下筷子:「我豈是怕什麼御史?只是這一頓宴席太過奢侈,普通百姓五年家產也不過這一頓吧?孔明有誡,靜以修身,儉以養德,此乃事功之學求內聖之言。雲沖安排這麼多,我怕道心不穩,又怕百姓生畏,從此失信於民呀!」
聽了這話,折冒一臉欽佩:「盛名之下無虛士,知應的為人,在下見識了。來人,傳後面的菜,都停做罷!」
陳初六指著堂中拉彈唱的幾個伎子,和穿著清涼給他斟酒的女子,道:「這幾位倌人,也請出去,我等談詩作賦,豈不美哉?」
絲竹之聲,停了下來,端著酒壺的女子,也將酒壺懸在半空,折冒看著他們道:「陳大人說的話,你們沒聽見嗎?趕緊出去拿了錢走吧!」
陳初六看向陳思懷:「思懷,走的時候,留下二十貫錢。」
折冒端起酒杯:「錢就不用了,知應這份心意,本官接受了。這頓飯,我請了。來,諸位,一同敬駙馬一杯!」
「駙馬,請!」
「諸位大人請!」
舉起酒杯,一飲而下,趁著大家都在喝的時候,折冒微微瞥了一眼陳初六,心中卻是大有改觀。兩年前,一同高中皇榜,那時折冒也曾和陳初六見過一面。那時候,不用和陳初六深談,便能感受到陳初六的傲氣,銳氣。可現在再看,卻覺得陳初六鋒芒內斂,一言一行皆是沉穩。
常言道,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隨心所欲,不逾矩。不管做什麼,都能合乎規矩,做到這一步,須七十歲,這多難呀。折冒愈加羨慕,在京為官能學到的,真不是外面能比的。
席間不好談,宴席之後,陳初六拉住折冒,非要說清楚之前沒說完的事情。來到後堂,陳初六額頭上敷著熱毛巾醒酒,一邊問道:「雲沖,在外面的時候,你跟我說,在這太原府,如果一不小心,連人都做不了,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本來以為,知應從汴京來,和那些外放的京官一樣心高氣傲,琴棋書畫,吃拿卡要,一樣不缺,雅俗共賞。故而有言,做事就是做人,在太原府官場上,做人十分重要,意在提醒知應。可剛才一席話,我已經知道,是在下低看知應了,知應絕不是和那些人一樣。知應,你不會怪我多管閒事吧?」
折冒笑了笑,但他說的,可不是陳初六想要的答案。陳初六拿開額頭上的熱敷,對陳思懷道:「思懷,你到門口等著,我與折大人說點事情。」
「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