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定河靜靜流淌,烈日下快給曬乾了, 到處是黃褐色的水灘,無法灌溉黑土,也無法養育花鳥魚蟲。視線所及,只有茂盛的蘆葦叢, 飛起的白絮直撲到臉上。馬車行駛很慢,因為輪子時不時陷入軟泥。我正翻看屬地郡縣的人事名錄, 車輪又卡進凹縫。地上骯髒,我叫小冰待在車裡, 自己跳下來。
王琮有些心不在焉,跟我走至路旁,見我手裡那本名冊, 就接過去瞧。此地縣令名叫譚尼,而掌事武官則是縣尉霍興,再往下查到東西兩間驛站,驛吏的名字皆是空的。
他遲疑半刻,終於說:「陛下,剛才那人…你記得郭池寄來的畫像麼,他們要找的計小塗?那個自稱姓屠的,面容同畫像有幾分相似。」
我略微一愣,因為只瞧過一眼,我也記得不清楚,可若是真的,未免太離譜,就生氣問:「他是計小塗?他的臉不是貼在逮捕令上?他怎麼能堂而皇之做衙役的?」
王琮隨即提議,無論是不是,他先折返去抓人。
我伸手攔住。若那人真是通緝犯,他服役過羽林衛,剛才就能分辨出我們一行人。至少他能認出王琮。可他不動聲色,我們不期而至,他毫無驚慌之態。
「先去縣城,」我說,「到了城裡,叫縣令來問話。另外此行的目的是找人,別顧此失彼。」
折騰近半個時辰,車輪子終於拔出。這時遠處塵沙揚起,又出現一行馬隊。為首一壯實男子,雙肩護甲,紅翎黃巾,另有四人跟隨,皆是差不多裝束。馬隊離我十米開外,幾人落地跪拜。無定渡府得到消息,派人來接我了。
「陛下突然降臨,小臣惶恐。」領頭的正是縣尉霍興。
我問:「縣令人呢?」
霍興答道:「啟稟陛下,大人很快趕到,他命我先來迎候陛下。」
王琮馬上探問:「衙門現役共有多少人?蘆葦叢的那間驛站,管事的人是誰?」
霍興抬起頭,還未答話,突然一陣大風吹起蘆葦葉,白絮團騰空飛舞。又瞧見天空烏雲翻滾,恐怕要下大雨了。
我聞到一股難聞的氣味,夾雜濃香與惡臭,刺鼻嗆喉,就四下張望:「這是什麼味道?」
霍興連忙說:「附近有沼澤灘,天熱時氣味重。陛下,這沼氣聞多了頭暈,早些離開才好。大雨潑下,路就更難走了。」
我讓隨行婦人陪皇后坐車,又取出蓑衣,自己同羽林衛騎馬前行。
霍興十分殷勤,隨侍在側,向我介紹風土人情。無定渡府管轄的村落以譚家宅為主,人口大約三百來戶,村民彼此都認識。圍著村落的郊野暗藏沼澤灘,進出城門要走官道,別誤入岔路,因為遠地的沼澤深淺難測。向東有片野樹林,如今村民都不去,那里的氣味更重。村里人喜歡醃些新采的梅子,含在嘴裡提神,或者泡鹽水喝,防著那氣味聞久了要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