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無浪說:「昨天下船回家,我乏力得很,就在邊門的耳房睡著了。今早醒過來,只看見三小姐。」
「有沒有見過老爺?」
右無浪又說:「老爺不是一直陪著聖駕麽?北院那裡封得嚴實,都不讓進去。」
叔父一直陪著聖駕?從昨晚到現在,他都沒找人給帶個訊息給我們。我猛地轉身,大風撲面而來,朱翼還在中廳,等著同我去北院。
「三小姐,」右無浪終於壓低了聲音,在我耳畔低語,「我才發覺,家裡的東西好像被人挪動過。說不上來動了哪裡,但是,就是和從前不一樣。」
終於,他也覺得不對勁了。而記錄完畢的內官將冊簿夾在腋下,靜靜等候我倆說完。
「按照規矩,右無浪去西院靜候,不得喧鬧。」
內官用尖尖的嗓音宣布完,原先在門前的兩名羽林衛就反彈似架起右無浪。那兩個大漢夾著右無浪,就和夾著小雞一般,在我的驚愕與他的抗議下,沒一會就不見了蹤影。
內官又走到我面前。
「三小姐,請回屋休息。」
我笑道:「剛才內使讓我去北院用飯。」
內官回答:「那是給府內大小姐的帶話,三小姐的飯食已備在您的住處。」
縱然四周沒有羽林衛,可是我明白此刻是走不到北院的。當身入囹圄的情勢明朗之後,我反而不那麼緊張了。
我同他聊起來,大致恭維他們的不辭勞苦。故意在繞著迴廊和中廳走了幾圈,果然朱翼已不在原地等候。
疾風驟雨都是一起來的,等回到花圃,連綿的雨已把萎靡的花苞打得變形。我捧著微顫的花骨朵,讓冰涼的雨從脖子流到了背心。天色陰沉,烏黑的雲將雍州包裹起來。他是不準備放過我們嗎。
那夜一直下雨,而我像被世界遺忘一樣,獨自坐在大屋進門處最顯眼的四方椅上。如果前半夜伴隨暴雨襲地,讓我充滿恐懼與擔憂,那隨之而來的,風聲呼嘯的後半夜,我心中交織的五味都化作了憤怒。那是無法解釋的憤怒。也許我本身就不是一個良善的人,是南宮簡的庇護讓我暫時柔情地面對世界,如果有一天,他的庇護消失了,那我的本性就會戳破那層屏障,內里翻滾的兇惡並不比那些被斬首的暴徒要少。
天蒙蒙亮的那刻,終於有人來找我了。來人很驚訝地看到我坐在屋子正中,紋絲不動。
「三小姐,請去一趟北院。」
分開聆審。我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弄得體面點。
「內使幸苦了。」我微垂脖頸,裝得溫順無害。
北院中多圍了一層羽林衛,他們都佩戴金黃色的腰牌,在小倉那年,就是這群人把受傷的長豐接走的。我繞著路走,叔父的屋子大門禁閉,從長豐駕臨大宅,他再也沒有出現過;而懷東的衣裳還晾在外面,昨晚大雨,顯然他也沒有回來。
繼續繞路。如果我身在長豐的處境,今天要處理的事,越少人知曉越好。他不會告訴鎮國公府,也不會驚擾不知情的人。所以,不相干的人都肅清了。他要應對的,只有確定的幾個人。
北院的大門敞開著。既然昨天,他已然問過朱翼,那麼今天,他是找我來核實的。
「三小姐,很久沒見了。」
「過來喝杯
熱茶。」他制止我即將要行的大禮。他好像非常厭煩這些禮節,尤其對一名微不足道的女子,叩拜沒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