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絕望地問:「要怎麼才能做到!?」
「他還活著嗎?」
「他會來見我嗎?」
「他見我的樣子,他會心疼嗎?」
「……你說,他是不是,根本就沒有死?」
薛郎中幾乎不敢回答。
但不回答也不行,他斟酌著道:「我想,他一定放不下你。他一直都在。」
秋亦的眼睛一動不動,盯著他,很滲人,而後,他緩緩牽動嘴角,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薛郎中也這麼覺得嗎?」
他笑著道:「我也是這樣想的。」
……
直到雨停下,月亮升起,學徒小心翼翼地問薛郎中:「最後那樣說好嗎?」
薛郎中白了一眼他:「你以為人家真是來看病的?」
他摸摸白須:「他分明早已經有了答案與決意,只是找個陌生人傾訴而已。」
「可那不是治標不治本嗎?」
「你記住,凡與情相關,這『治本』便不由你我,也不由他,而是由他愛的人。」薛郎中搖搖頭,「他自己啊,也只能治標了。」
月色寒涼,秋亦第一回拉開帘子,手肘撐在窗欞上,仰頭看黑夜中一輪銀月。
「我又失敗了。」
「怎麼都這樣了還忘不掉你,」秋亦埋怨他,「你這樣很討人厭的,我要渡生死,看開生死,你讓我功虧一簣了知道嗎?」
月華如霜,將秋亦眼底淚光照得璀璨,他忽然又小聲說:「對不起,剛剛騙你的,我說的都是氣話,你不要生我的氣。你抱抱我嘛。」
沒有擁抱,秋亦嘆氣,也不生氣,自顧自問他:「怎麼辦啊,你永遠都在這裡,我怎麼也釋懷不了。我看不破,渡不過。」
他又很快回答自己,自我說服般道:「不過,過了這麼久,我也明白了一件事。」
「你像我的根莖,我永遠立足於此,你也永遠埋葬在這裡,我和你是不可分割的。」
當看開了這一點,一切就宛如撥雲見日,豁然開朗,壓抑沉悶、靜如死海的心海上抽出新芽,生機流轉。
秋亦渾身發抖,他必須用盡全力,才能壓抑住自己的笑聲,但是發自內心的狂喜如何壓抑得住,所以他放棄了,他對月大笑,前所未有的肆意暢快,笑聲癲狂,只是黎城聽不見他的聲音,世人聽不見他的聲音,黑夜明月靜默,唯有亘古的生死為他震顫。
修真界,白麵團有所觸動,回首看向小世界,天機閣羅盤指針瘋狂轉動,諸葛窮匆匆跑來,一位仙尊還是一位偽仙?將死的老怪們長嘆一聲,無限艷羨,是誰要嘗試突破界限?
紅日升,明月落,潮汐漲,春秋輪轉,晝夜顛倒,死亡的海洋,生命的律動,很久很久之前,盛會那張陰陽黑白輪轉畫卷再度在秋亦眼前顯現。
生與死的道路為他鋪開,他無數次的生死,世人的生死,世界的生死,所有一切都不過凝聚輪轉二字內,那不可逾越的事實化為最後一道門檻,死死守住最後一條線,但秋亦已經不在意了,足夠了,一切都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