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活得太久了。」他說。
「……敢問郎君年歲?」
若算今世,「二十。」
加冠的年紀而已。薛郎中道:「郎君還年輕著呢。」
他喝了一口熱茶,慢慢冷靜下來,繼續道:「方才聽郎君所言,剛才情況從前沒有,所以是近來遇到什麼刺激了嗎?」
茶騰騰冒出熱氣,秋亦靜默了許久,好像回想了什麼:「不。」
他肯定地說:「從前是有過的。」
「只是每次這般時,我就會做夢。我夢見我。」
夢醒後一切便也好了。
薛郎中感覺自己在聽什麼天方夜譚故事,他問:「那如今是怎麼了?」
「可那並非我眼中我,那是別人在看我。」秋亦呢喃說,「我想要看清他是誰,他什麼模樣。」
秋亦什麼也看不見,於是漸漸的,他也失去了自己的模樣。
薛郎中大徹大悟:「郎君,你這是犯了相思之苦啊。」
秋亦的眼珠動了動:「可我不記得他。」
薛郎中精神一振:原來是失憶症。
「你是真的不記得嗎?」薛郎中語重心長道,「郎君,我將記憶視作一片海,隨著記憶的疊加,海水上漲,無意義的記憶就融入其間,但愈是重要的東西愈是沉在下面,無論海洋多廣闊多深厚,海水蒸發或動盪,那些重要的東西都不會消失。」
「我想,你現在是因為某種原因浮在海面之上,所以只能看到冰山一角,才看不見看不清你重要的東西。」
秋亦許久未說話。
「但你愛著這個人,所以即便你忘了,也想要尋找他。」薛郎中隱約感覺對面像是換了個人——這麼說似乎也不準確,但他很難描述這種感覺,硬著頭皮繼續道,「郎君若是需要,我可以為你寫個方子,你拿回去,按著服用,或許能刺激到記憶,讓你能順利沉入海底下。」
「……假如我真想忘了他呢?」
薛郎中驚了一跳,這是推翻了他前面的結論。他問:「為什麼?」
對面的青年面無表情地流下血淚。
「因為我恨他,」秋亦說,「因為我要活著。」
他慢慢捂住臉,姿態無助。
「為了我答應他的一切。」
許久,薛郎中小心翼翼地問:「可是你做得到嗎?」
秋亦將臉從掌中抬起來,幽幽地看他。薛郎中心中嘆息,答案昭然若揭。
仿佛最後一根稻草落下,秋亦崩潰大哭:「我做不到!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