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終於安靜了。
他也終於不用再日日遭受那小孩帶來的折磨了。
白檀緩緩抬頭環伺一圈,周圍很黑,只有河邊不算明亮的昏黃路燈,狹小地照亮了河面一小塊區域。
太幸運了,他跑掉了。
接下來要去哪呢,去銀行取錢,離開曼徹斯特,去利物浦或者愛丁堡,找個無人知道的僻靜村莊買一棟房子,徹底的,再也不要見那個煩人的小孩。
白檀慢慢抱緊身體。
再也不要見那小孩……
哪怕被人指責他冷血又歹毒,他也認了。
他只想好好睡一覺,像個人一樣活下去。
反正他的媽媽也可以拋棄他,他又為什麼非得照顧那煩人的小孩呢,世界上有這樣的規定麼。
布倫河面昏暗地映照出白檀狼狽的面容,亂糟糟的頭髮像是剛從哪個地方逃難回來。
夜風拂過河面,打碎了平靜。
漣漪撥碎了他狼狽的臉,當風兒離開後,那張破碎的臉又開始重組。
白檀靜靜注視著河面,身體忽然慢慢坐直。
重組後的河面中,不再是他因為跑掉而充滿僥倖的臉,取而代之組成了一張稚嫩的小臉。
那張小臉掛著稍顯腫脹的眼睛,很難看,沒牙的小嘴不斷流出口水,沾濕了口水巾。
白檀漸漸睜大雙眼,眼底的霧氣開始聚集。
為什麼他明明已經跑掉了,只要等天亮就可以開始全新且安靜的生活,卻還是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張醜陋的總是流著口水的臉呢。
是因為擁有醜陋小臉的她也在想念自己麼。
白檀忽然想起小時候,父母離婚的前一天,他坐在黑漆漆的客廳里滿心歡喜等待父母帶回來屬於他的生日蛋糕,可一直到深夜,只有爸爸回來了。
沒有一句生日快樂,只是平淡地說著「早點上床睡覺吧」。
好像大人都認為八歲的他什麼也不懂,說了也是白說。
可在大人眼中無異於一塊沒有自我意識的肉團,也乖巧地上了床後躲在被子裡偷偷哭泣。
他這短暫的前半生,為了追求媽媽一瞬的目光停留,忘了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哪怕對方不會再施捨他一道目光,他還是堅定的只做能讓她開心的決定。
那個醜陋的口水小娃,長大後會不會也循著自己的腳印再走一遍。
讓這世界上從此以後又多了一個因為執念而被困擾一生的孩子。
夜風悠長,再次打破平靜河面。
可那張醜陋的小臉,卻久久未能散去。
白檀想說,心好痛啊。
他忽而站起身,視線穿過黑暗,望向那遙遠處的二層小樓。
循著來時的路再次急速奔走,顧不上鮮血淋漓的雙腳,衝進了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