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被她稱作堂伯的世子,是伯祖父永嘉侯最後的血脈,卻英年早逝在了討伐北疆蠻夷的戰場上,蘇府家祠供有他的牌位,卻從不曾聽聞此人有過家室。
「凌兒入宮是為保全舒家。先帝看重、覬覦,也忌憚舒家軍權,明知她曾有短暫婚許,卻還強征她為後,她若不從徵召,舒家便有難。」
太夫人將茫然的蘇韻卿拉到自己身邊,溫聲與人解釋:
「但先帝病弱,心性多疑卻優柔寡斷。凌兒代他掌朝數年,奪了九五尊位,是守住大瑭江山,守住舒家和你,唯一的辦法。她苦心盤算經營,是為把一份盛世山河交於你手,這份隱忍難言的堅守與酸楚,你能明白嗎?」
「不…韻卿不明白,我既是蘇家人,與這江山王權便沒有瓜葛,國朝姓蕭不姓蘇,您這話不對。」
蘇韻卿的神色已有了些許慌亂,她不想再聽下去,她的僥倖快要被客觀事實吞沒殆盡了。
太夫人聞言,轉眸觀瞧著蘇韻卿眼底的疏離與抗拒,喟然一嘆:
「蕭家皇嗣,沒一個能守住這天下。先帝下旨誅滅蘇家,最是荒唐。他忌憚凌兒威權日重,想廢她後位,便借中書令蘇碩的手,承諾給蘇家無上尊榮。哪知一夕敗露,他為穩住凌兒,直接反咬一口,斷尾自保,棄了蘇家,斬盡殺絕。」
太夫人與人娓娓道來,「老身有令在先,舒家兒孫不爭不要那尊位。舒家世代馳騁疆場,馬革裹屍,兒郎錚錚鐵骨,只護江山社稷,萬民安泰。他們是你母女的臂膀,你不該心懷敵意。」
「太夫人何必與我說這些?韻卿沒想相認,今後也無意朝堂事,不過是好奇身世罷了。」
蘇韻卿心亂如麻,只想儘快終止這番談話。若太夫人所言屬實,舒凌這是鐵了心要改朝換代。她得承認,舒凌努力十餘載,如今真想如此做,的確不是難事。
可這便宜母親,她恨不起來,也愛不起來,最要緊的,是難以接受,斷無心相認。
「苗苗隨她生母,柔善乖巧,不似先帝多疑,是個好孩子。凌兒即位本是護住舒家和你的權宜之選,她不是沒想過把朝政還給蕭家,甚至說,她曾為此努力多年。
這些年,她默許你護著苗苗。你在前朝延攬朝臣,清退異己,為苗苗拉攏人心,小動作不斷,她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苗苗不適合為君。
她近年抬舉舒家,你二人都看不慣,可她是為你鋪路呢,她盼著讓你光明正大入主大興宮的一日,可謂殫精竭慮。你說這話,太令人心寒,她多年孤身衝破束縛,斡旋朝局的努力,豈非白費?」
太夫人眼底的皺紋愈發深了。
蘇韻卿只覺得腦子嗡嗡的疼,便找了藉口趕人:
「太夫人,韻卿身體不適,想休息了,望您海涵。」
「歇著吧。」太夫人緩緩起身,按了按她的肩頭,語氣里滿是期待:
「明日黃昏,老身盼你去前廳,一塊熱鬧熱鬧。老骨頭沒多少日子可活,就想著兒孫歡聚一堂,是個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