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幼孤身,長輩的照拂打小就虧欠,那歪歪扭扭的筆劃入眼,她頓覺自己失去了一個默默護她的老阿翁。朝堂少有真情,君子之交淡如水,更何況,李道成臨了保下的,還是「謀刺」他的兇嫌。這份恩情,當真是此生難忘了。
也許當年相送那夜的「李爺爺」只是順著陛下的意思隨口一叫,但是今日,不一樣了。
淚水噴涌而出,蘇韻卿視線模糊,一個趔趄險些栽下宣和殿外的台階。
藍玉眼疾手快地將人扶穩了,柔聲提點道:「一會兒與陛下同乘,李府更是人雜,你還是收著點,這朝中真情流露非是好事。」
蘇韻卿沒有多言,拂袖拭去了淚痕,緩了須臾才快步抬腳追上了人群。
幽幽的馬車內,蘇韻卿低垂著眉目,視線落在馬車絨絨的地毯上,寂靜無聲。
車馬停駐,李府內外盡皆縞素,門前的燈籠白紙黑字,看得人滿心酸澀。
此時,距離李道成離世,也不過一個多時辰。李公子知曉陛下有意過府,回來便是一通操持。
雖說人頭已經熙熙攘攘,但外來的賓客尚且微乎其微,主要還是李家的親朋。
眾人行禮叩拜,簇擁著舒凌入了正堂去瞻望李道成。大內隨行而出的,還有羽葆鼓吹、班劍四十人,皆是御賜。
蘇韻卿立在廊下,儘量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旁人昔日見她皆是朱紅的官袍,今日的素淡打扮,好些人都未曾留意。
房中走出一中年男子,一身重孝。他環視著人群,視線落在了蘇韻卿的身上,拱手一禮,「不知您可是蘇學士?」
蘇韻卿一愣,抬眼瞧去,只拱手還禮道:「不敢,小女蘇韻卿,貿然來此,望您見諒。」
「家父走前,盼您相送一程,不知您可願隨我入內?」李大公子態度誠懇的出言詢問。
蘇韻卿不敢置信的望著他,「我?您當真願意嗎?」
李大公子勉強扯出了一抹笑意,「請。」
蘇韻卿訥然的隨人進了房間,視線落在李道成身上之時,她的心忽而抽痛了一陣。官至宰輔,古稀之年,卻因詭計丟了性命,含恨而終。這帝京風雲里的人,權欲之下,哪一個不是渺小脆弱如螻蟻?
蘇韻卿俯身下拜,以晚輩之禮送了李道成最後一程。若論她不長的為官路上,對她影響頗深,照拂頗多的,只有李道成和宋知芮,只這兩人都走了。
未發一言,未落一淚,蘇韻卿拜別後轉身便出了房間。
立在李府的庭院,不遠處有個婦人領著個不過十歲的小男孩,小孩惡狠狠的望著蘇韻卿,俯身撿了個石子,直接扔向了她:「壞人!出去!」
那婦人嚇了一跳,趕緊捂住了孩子的嘴,扯著人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