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記下了。」蘇韻卿躬身一禮,格外乖覺。
翌日清早,蘇韻卿換好了御前宮人的青衣羅裙,由一個年歲稍長的姑姑引著,隨另外三個同齡小兒一起,入了宣和殿。
高堂明淨,畫棟雕梁,篆煙裊裊,金磚澄亮。
蘇韻卿的眸光黏在了地板上,這是規矩。稍一抬頭,腦袋可能就成了球兒了。
年幼的宮人無甚力氣,她的工作格外簡單,無非是手捧一方軟墊,有人前來覲見帝王,她便給人遞上軟墊。待人跪拜結束,她再將軟墊收起。
日復一日的,如同提線木偶。
盛夏的天光燥熱,午後的蟬鳴略顯聒噪。
大殿內的陛下仿若不知疲倦,仍埋首案前,筆耕不輟。
忽而,一道清麗的嗓音傳來,人未達聲先至。
能這般沒規矩的,也就只有女帝唯一的女兒,當朝新封的燕國公主——蕭郁蘅了。
「母親——」少女嬌憨的拖著長音,手拎了裙擺跨過門檻,頭上的步搖當真一步三晃,就連禁步處墜的珠玉都被她踢得叮鈴作響。
蘇韻卿腹誹:這人還和幼年一樣,毫無一國公主的規矩。
來人一步兩蹦的直奔上首的御座,陛下清冷的話音傳來,「站那。」
小人當真不動了。
蘇韻卿適時的遞了軟墊過去,卻感覺頭頂投來了一束寒芒。
脾氣倒是大。
僵持了半晌,小公主絲毫沒有見禮的打算,蘇韻卿索性收了軟墊,退到了一旁。
誰知那人不依不饒的湊了上來,故意捉弄道:「母親,這等沒眼色的小丫頭,您就該打出去。」
蘇韻卿慌忙俯身跪地,脖頸間一串紅繩垂落,在一片雪肌中格外顯眼。
紅繩入眼,蕭郁蘅眉目一凜,抬腳近前,不由分說地將蘇韻卿大力薅了起來。
一個嬌貴,養的珠圓玉潤;一個戰戰兢兢,肋骨條根根分明。
蘇韻卿被拽了個趔趄,垂著腦袋屏氣凝神。
待看清了這人的容貌,蕭郁蘅扯著人衣領的手瞬間僵硬,半晌都沒說出一個字來。
「苗苗,御前之人你不該如此對待。」陛下淡然的拋出了一句話,無甚情緒。
蕭郁蘅眨巴著眼,收了自己粗魯的手,故作傲氣道:「罷了,本公主不與你這下人計較。」
面色雖是嫌棄,她心底已然開懷。
那串紅繩歪歪扭扭的,乃是當年她親手所編,強行套在蘇韻卿脖子上的。
三載倏忽而過,紅繩都舊了,蘇韻卿卻也不曾解下,令她格外欣慰。
陛下揮了揮手,沉聲道:「都退下吧。」
蘇韻卿聞言,如蒙大赦,踱著步子倒退了出去,長舒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