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有氣,出口自然不大客氣。
裴若目光移到他臉上。
臉上紅撲撲的,沒喝酒,是正常狀態。
元澈被他這麼看著,白日那點惱怒不知怎的又被勾了起來,衝動地挑起對方下巴,一副風流浪子做態:「裴大人,我這會兒放你走,你又不肯走了,莫非想賴上本世子?」
少年動作有幾分生疏,或許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表情倔強得很,一點風流也不沾,全是不服輸。
裴若捉住他大膽的手,抵在下顎邊。
「若……微臣說是呢?」
元澈瞳孔一縮。
他呆呆道:「你什麼意思?」
青年卻只是斂眸盯著他,燈火太暗,看不清桃花眸底情緒流轉,無端端讓人想要逃離。
元澈緊張地抿唇,幾乎忘了抽回自己的手:「你說清楚,什麼意思?」
瓦子裡,牙板響,台上新戲再度唱起,周圍愈發熱鬧,試探的、帶著顫音的話語被淹沒在戲詞之中,再難聽清。
「從今後相會少,見面難。月暗西廂,鳳去秦樓,雲斂巫山。」
「請先生休訕,早尋個灑闌人散。」
燈籠里的燭影搖晃,少年張嘴似說了什麼,神情怔然,眼底還有未斂去的惱怒。
裴若遂放開了手,道:「微臣逾矩了。」
元澈實際聽不太清楚他在說什麼,見他收手,似有告辭之意,心中沉了下去。
他勉強笑了笑,覺得胡鬧了一整天,還是要給彼此一個台階下,提起嗓子:「既然裴大人要走,我就不送了。」
反正他也沒有很想送。
「原來那詩句里包籠著三更棗,簡帖里埋伏著九里山,他著緊處將人慢。」
咿咿呀呀的唱戲聲里,裴若果真起了身。
元澈刻意控制自己不去看他,驀然聽風傳來似的,往耳中落入一句:「近日若太子尋你,切莫答應,可以裝病,別給自己找麻煩,知道麼?」
元澈正當不解,青年已邁開了步子。
他真的走了。
走就走吧,幹嘛臨走前還裝出一副很關心自己的樣子。
元澈使勁抿著嘴唇,裝作聽戲聽得很認真的樣子,可是一句話也聽不懂。
他嘴唇發乾,伸手想倒茶,發現茶水已經涼了。
愣了愣,少年轉而去摸裴若坐過的位置。
……也涼了,分明才這麼一會兒呢。
走得怎麼那麼快,莫非他很招人嫌?是了,今天被作弄那麼多次,裴若一定心裡憋著火,巴不得趕緊離開。
連一點溫度也不肯留下,小氣得很。
少年抱著膝蓋,出神地看著那個空位,一點也沒有實感。
如同今天自始至終都只有他一人似的,形單影隻。
——偏偏不甘心。
他忽的起了身,像做好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