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點膽怯。
看見明塔的小家的那一刻, 她如今腦海中所有關於「家」的聯想, 都指向了這裡。
這是她的家嗎?
嚴格來講, 或許稱作「療養院」更加合適。她不無冷酷地想到。
她在不久前突然發現,原來從蒙德茲去世那天開始,她一直生著一場病。和霧尼一起生活的十年太過幸福,以至於讓她幾乎忘記了,在這個像「家」一樣的地方,她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也感覺不到痛。
霧尼就像是她的麻藥,這些年來,她一直刻意忽略,可恥地逃避著蒙德茲已經離開的事實。只有在深夜無法自拔地重複陷入十年前的夢魘,每當那個時候,他總是守在她身邊,輕撫她顫抖的肩膀,再慢慢吻去她的眼淚。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病什麼時候能好,不過有霧尼的話,好像也沒有那麼難熬了。
「我總覺得孤獨。」有一天晚上,他們緊貼在壁爐邊烤火時,她覺得自己出現了一些症狀,忍不住對著麻藥本人傾訴。
搖椅承受著他們兩個人的重量,霧尼用毯子把她緊緊地裹起來,雙臂在毯子之外,再壓緊一層,他用一邊臉貼著她的,兩個人的臉都被爐火烤的乾燥而溫暖,她還感覺到了他的一層短短的胡茬,有點扎,但不覺得討厭。
這些觸感來自他身上,長長久久地緩解著她的病痛。
他聽見她的話,低聲道:「我也是。」
等來的不是溫柔的勸慰,誰知她反而感到心滿意足。
「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或者,」她懶洋洋地打個哈欠,「#039有我在,你永遠不用感到孤獨#039——這種話?」
她就是故意找茬。
「有人這麼跟你說嗎?」
「沒有。」
「嗯,如果有的話,估計早被你打死了。」
「……」
「開個玩笑,」他笑起來,哄她,她聽見他的聲音從胸腔里沉沉地發出來,「要是你的孤獨那麼簡單就被化解了,不是顯得你很沒用嗎?」
「……」她從鼻子裡輕哼一聲——她確實是那麼想的。
心口不一,她著實有點無病呻吟——簡直像挖個坑給他跳一樣!
「當然,我不是說世界上沒有那樣的人。只是我覺得,任何人,都不應該在苦主面前不經許可展露那樣的傲慢。」他不無嚴謹地說。
「所以你顯得沒用也可以?」
「誰說的,」他悠閒地反駁,高法依格以為他的異議在「沒用」,誰知在「顯得」,「我本來就很沒用。」
「……」雖然應該習慣的,但他的反應仍然時不時叫她驚訝——她從沒見過像他一樣懂得示弱的男人,也很懂……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