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涿很害怕生氣的母親,他默默收回自己微不足道的倔強,站在熱水之中渾身泛冷。
仿佛澆在身上的不是熱水,而是冬季瓢潑的雨粒。
而他本人,在雨夜中蹣跚著逐漸失溫,四肢軀體在低溫中不聽使喚,僵硬如冰。
他細微哆嗦著,預感到知道自己的病又要發作,原地蹲下身,用防禦的姿態緊緊抱住雙膝。
鼻腔開始犯癢,古怪的病症要再次和他開一個玩笑。
浴室透光的門外依舊擋著一個朦朧黑影,青涿幾乎失去了對身體的大部分控制,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他鬆開捂在口鼻前的手,淺淡的瞳孔被血色染紅。
「小涿,你是不是生病了?」門外的黑影發出聲音。
青涿眼皮顫抖著垂下,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起,流過自己鼻間的那些熱水摻上了濃重血色。
「小涿,開門。」母親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青涿慌了。
他又一手擦過自己的鼻子,看著血光點點被熱水沖開,抬頭想先把熱水關掉,卻因蹲久了而腿腳麻木,踉蹌了一下摔在地上。
「咚」地一聲,似乎被門外的母親捕捉到。她開始拍門。
「小涿,快點開門,你生病了!」母親大聲喝道。
細水鋪灑,青涿站不起身,只能抬高了臉,想讓源源不止的鼻血倒流回去。
淋浴間的熱水一起滴入氣管,他又被嗆得回身咳嗽。
他好像是真的,生了很重、很重的病……
有人在用力地拍門,大聲呼喊他的小名。門扉鎖眼碰撞發出極大的噪音,而這一切聒噪之聲在五分鐘後、浴室門開的一瞬間戛然而止。
水霧濃厚得模糊了視野,簇擁著中間消瘦無神的少年。
青涿的思維好像也被蒸氣蒙得模糊,只覺得一具高大的身體忽然擁住他,細微的顫抖從單薄睡衣外傳來。
同時攜來的還有一陣玫瑰花香…母親最喜歡的味道。
「你生病了,小涿。」她低聲道。
即便此時,青涿仍懵懵懂懂地要搖頭狡辯:「沒有……」
脖子上掛著的繩子被人挑起,母親打開了那道護身符,看到了那支空蕩蕩的小瓶子。
仿佛嘆息了一聲:「你生病了,小涿。」
……
從小到大,青涿感冒過,發燒過,可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生病】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
能讓無所不能的母親都為之畏懼。
視線里充滿了陰影。
像是相機里的「暗角」效果一樣,只能勉強看清瞳孔正前方的東西。
瓷製碗勺碰撞,發出噹啷的動靜,母親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黑色汁液,舀起一勺遞在他嘴邊。
眼前一切與某次幻覺中的情景重疊,嚇得青涿向後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