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主動把遮醜外衣褪去、對其坦誠相待的周沌。
怎麼辦?馬上要被他親眼目睹自己身上的沉疴壞瘤、親眼見證「青涿」畸形痛苦的人生……那目光就像是刑台上的探照燈,讓刀閘下死刑犯的醜態分毫畢現。
「小涿,這是誰?」右側,母親的聲音響起。
「青涿,這是你媽媽嗎?」左側,周沌平淡發問。
不要看了,快走開…快走開啊。
他本還能抱著那天下午體育課的回憶來緬懷這段無頭無尾的友誼,而今天發生的一切,卻像是要把那墳墓也撅起,把他懷裡抱著的石碑摔得稀爛。
那是他…為數不多的珍寶了。
雙腿被寒霜攀附,青涿像個不良於行的老人,僵硬遲緩地後退。
「小涿,怎麼不回答媽媽的話?你生病了嗎?」
「青涿……」
「青涿…!」
天地倒懸,身體失重。
踩空感很快被腳下的實土填平,青涿怔訟地眨了下眼,發現自己不小心踩空了階梯,踩塌了被滋養得茂盛的野草,背靠在別人的手臂上。
沒有就這樣睡著嗎?他有些遺憾。
「阿姨你好,我是青涿的…朋友,我叫周沌。」周沌把目色茫然的青涿扶到台階上,肌膚相貼的戰慄忽然從臂彎傳到心臟。
他看著欄杆外那絲毫看不出已有半大孩子的年輕女人,沉吟了會兒解釋道:「今天一整個上午都在做題,青涿應該是用腦過度了。」
說著,他還低下頭,如墨的黑色眼珠對視下來:「青涿,醒醒,你媽媽來看你了。」
明明沒有水流,青涿卻好像聽到了水珠墜地聲。
叮地一下,帶給他一份訊息:
——周沌在撒謊。
為什麼?
「媽媽……」頭腦理不清,青涿便順著他的話抬頭輕喊,沒有拆周沌的台。
欄杆把母親的臉切割成三份,掰成幾段的眉毛皺起,不贊同道:
「小涿,媽媽說了,你不需要那麼用功,媽媽只想你身體健康。」
「對不起,媽媽。」青涿低下頭,秋陽下的臉頰照得好似在發光。這麼多年下來,他知道怎樣做能讓媽媽心軟,「媽媽怎麼來學校了?」
「我不放心你,過來看看。」母親的語氣果然和緩下來,不過她並沒有輕易被糊弄過去,盯著那些腐爛在一起的飯菜道,「這些飯菜是怎麼回事?小涿?」
果然還是被問到這個問題了。青涿眼睛一閉。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