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了東街口,沒有兄弟姐妹。」他說,「我父母還在市中心,我是自己搬過來的。」
「為什麼?」這下青涿著實有些驚訝。
他無法理解,怎麼會有人主動離開自己的家呢。
「因為我喜歡這間學校。」周沌說。
「你真奇怪。」青涿笑道。
「嗯。」周沌居然點頭,而後反問,「你呢?」
他瞥了眼飯盒,低聲道:「這是你家人給你準備的飯菜吧?為什麼倒掉?」
「……」
青涿沉默地看向那隻鐵飯盒。
從它被買來開始,它的使命似乎只有一個——把飯菜帶到學校來,保存它們的餘溫,然後再在牆角里被清空。
會做這一切的,想必是個身處於叛逆期、完全不懂事的頑劣少年吧。
「周沌,我們是朋友了嗎?」他轉頭問。
第416章 家(8)
周沌不知道青涿為什麼要再一次確認這個問題,不明就裡地點頭。
青涿蜷縮的手指慢慢縮緊,凸出指肚一點點的指甲狠狠壓在掌心上,他不覺得痛,整個人都因接下來要見證的事情而激動眩暈。
不該在這個時候說的……周沌才和他相處三天啊,至少得彼此成為莫逆之交後再傾訴吧?
但他已經等不及了。
那些黑暗的、痛苦的、彷徨的情緒如黑泥積攢在他腦海里,牢牢扒在他身上,壓垮他的脊背。
他想說出來,無論後果如何。
青涿嘴角彎起了很淺的弧度,怔怔看著飯盒。
「我家…只有我和我媽媽,從小,媽媽就對我管得很嚴。」
走廊邊的功能教室在午休時空閒,沒有人會經過這個偏僻的角落,只有迷路的鳥偶然撞入。
從小到大十四年,值得一說的事也不過寥寥數語,青涿和母親的生活方式在這期間幾乎從未改變,每一天都仿佛在描摹前一天的影子。
「那張畫……草稿紙下面的那幅,畫的就是我自己。」
那是一個怪圈。
青涿不是沒有意識到母親的異樣,沉悶詭異的家、必須全部吃到肚子裡的食物,他也曾在學會表達後對媽媽傾訴過,但媽媽卻會聲淚俱下地告訴他,她只是太擔心他了,擔心他的身體太差。
他們間的溝通就像是永遠不相交的兩條平行線,繞成這個環形的怪圈,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青涿不得不接受它。因為除了媽媽之外,他唯一的傾訴對象只有自己的畫紙。
而今天,就像展示自己身上醜陋可怖的腫瘤一樣,他把他畸形的家展示給周沌。
他期待能和周沌成為彼此沒有秘密的朋友,當然裡面也含著不小的私心——就算周沌無法接受,他也過足了傾訴的癮,那些堵滿血管的黑泥淅淅瀝瀝落下,叫他渾身一輕。
青涿講完,目光不再瞥向身邊的聆聽者。他手肘搭在膝蓋上,稍稍下垂的手指撥過一根根野草的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