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出於何種原因,鬼迷心竅似的,葛王生沒把自己這邊的消息告訴妻子,被問及時也只含糊地道一句認識的人都健康安好。
幾個月過去,夫妻二人家財散盡、負債纍纍,最後還是痛失愛子,白髮人送黑髮人。
慢慢走出痛苦的妻子提議去醫院做檢查,再來決定將來是否還要孩子時,葛王生滿腹心事地答應了。
幸運的是,取報告的那天下了大雨,他都不用額外找藉口,輕鬆把妻子安頓在家裡,自己騎車到了醫院。
不詳的預感終究成了真。他看不懂那些英文夾雜著幾個數的螞蟻字,卻能看懂最後報告裡的結論——
【被檢測人:齊麗蓉,無患病。】
【被檢測人:葛王生,患病輕型。】
葛王生連小學都沒讀完便幫家裡務農了,他顫抖著雙目看著手上的報告,悚然發覺,害死兒子的人好像是自己。
螞蟻好像在心口密密麻麻地攀爬,葛王生定定站了許久,在某一道閃電從天而降時猛地醍醐灌頂。
他想起來了。此時此刻,家裡還坐著一個內疚滿懷的妻子。她以淚洗面,她負罪難安,她自認對兒子有愧,對自己有愧,對婆家有愧。
報告單的紙張很白很光滑,葛王生從小到大還沒有在這樣的紙上寫過字。
他小心地把報告單捲成不會有摺痕的捲筒,披好雨衣坐上了已經被淋濕的自行車座。
長窄的車輪扭了幾下,緩緩碾過水泥地面的積水,前進的方向卻並非充斥悲鬱的小家,而是路邊的列印照相館。
第367章 演出(91)
「我……沒病???」
說出這句話的中年女人縮在狹窄的沙發中,語氣與神情中沒有太多震驚,而是純然的疑惑。
「我沒病。」她又低低喃了句,「我沒病。」
齊麗蓉半垂著頭,捲髮蓋住了她半張臉,從青涿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痙攣一般不停顫抖的嘴。
在這一場持續二十年的謊言中,他作為一名只與對方接觸四個多月的鄰居,都能切身感覺到對方對「病」的執念。
她的病已經紮根靈魂,愧疚和補償像是對病的贖罪,讓她徹底服從於好吃懶做的丈夫、以堪稱卑微的方式換取心裡的一絲安定。
二十年,她已經完全認定自己就是一隻病蟲了。
便是有偶爾的忤逆,在丈夫搬來鏡子對著她,她看到裡面那隻骯髒可惡的病蟲時,心臟又爬上了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