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涿小跑到廁所里,關了門,先是擰了一把水龍頭,確認裡面出不了半滴水後,才若有所思地把手伸向洗手台上那株多肉。
這房子雖說是三個活生生的人居住的地方,但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死氣沉沉、日暮西山的模樣,仿佛一隻逼仄的褪色棺材,埋葬著事業、家庭與夢想。
只有這株名為「肥肥」的多肉從灰幕中刺穿,用它肥嘟嘟、嫩生生的肉瓣描畫出一筆綠意。
裝著它的青花瓷器也不染塵埃,似乎被什麼人極為寶貝地每天擦拭,透亮光滑。
青涿將它小心翼翼地端在手中,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
他把腰間的毛衣和校服往上一撩,將肥肥罩了進去。
冰冷的瓷面和柔軟肚皮碰在一起,激起一陣冷意。
隔著一層校服,確定自己將易碎的瓷器扎紮實實地托住了,青涿微微弓起腰,特意從漂浮著雜絮的污水桶中舀了些水衝進廁所,好對外邊的父親交代。
這回,他並沒有讓男人多等。走出玻璃門時父親正剛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叼入嘴中,還沒來得及掏打火機。
父親看見弓腰駝背、雙手捂住肚子的女孩,皺起眉頭,在眉心擠出三道深深溝壑。
「你怎麼了?」他沉聲問。
青涿肩膀縮了縮,抿一下嘴唇,聲如蚊蠅,「肚子疼。」
視女兒為邪祟的父親當然不會有任何憐惜之情,正是篤定了這一點,青涿才如此堂而皇之地把多肉帶了出來。
父親的眸光在這時動了一動,他「嗯」了一聲,又十分僵硬地補充上一句:「肚子疼就多喝水,多喝水就好了。」
不假思索的話里撈不著半點溫情,青涿望了眼他的神色,又輕輕咬住下唇,作出疼痛難忍之色。
「爸爸,這個門能不關嗎,我過會兒可能還要上廁所。」
父親眉毛一動,一手護著風,另一手「啪」地打下打火機,急促地猛吸一口,然後抬腳邁步到廚房中,扭開了洗碗池上方的水龍頭。
咕嘟嘟抽水聲響起,父親又把開關擰上,抬起頭在煙霧繚繞中左右環望,最後盯住女孩,囑咐道:
「那你千萬不要去碰灶台,知道嗎?」
借著煙味的麻痹一吸一吐後,父親似乎突然發現了自己語氣的生硬,又畫蛇添足般地解釋了一句。
「我和你媽就是擔心你碰煤氣,那個東西很危險。」
「知道了,爸爸。」蹩腳拙劣的謊言、欲蓋彌彰的說辭說不定能欺騙住三年級的余盈水,卻壓根瞞不過成同是成年人的青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