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翁是說給崔冼聽,也是說給其他所有人聽的。
「她既立下如此大功,就將紺州交付於她,又有何不可呢?」
「可是……可是,士農工商本該各司其職,夫妻男女也該安於內外,各安其道,如今她一個科舉取士,農人無心種地,商人無心經商,連燒窯的工匠都想讓兒子讀書考試,本該相夫教子的婦人跑出去上什麼掃盲班……這到處亂糟糟的,像什麼話嗎?長此以往,紺州豈非是一個笑話?」
崔冼一臉糟心,不忍卒讀。
「我說的話,明德或許不愛聽。但我都這年紀了,自然也不在意別人愛不愛聽。」鹿翁慢慢悠悠地笑了,「我們鹿家家風比較鬆散,男孩女孩都愛讀書,從小養在一處,誰有空了就去教一教,給孩子們上上課。什麼天文地理,琴棋書畫,想學就去學,無謂什麼男女。而呦呦,在我們家,甚至不是最出挑的那一個。」
慈眉善目的老人笑如清風,依稀看得出年輕時卓然的風采。
「這科舉考試嘛,既然不限男女,我們鹿家自然是要去考一考的。呦呦想幹的事很多,需要很多基層……是叫基層吧?」他笑吟吟地看向鹿鳴,後者使勁點頭。
「需要很多基層官員,去掃盲,去扶貧,去曬鹽,去製糖,去出海,去開展農桑,去製造炸藥和玻璃,去擴展西域商路,去帶領百姓過上更好的日子……我已經老了,鹿家卻還沒老,這一次考試,鹿家但凡十四歲以上,有這個意向的,都會參加。諸位若是不願意自家女兒拋頭露面,那也無妨,我們鹿家女兒不在意這個,哪怕去縣裡做個書吏,她們也願意吃這個苦。」
他悠悠然地笑著喟嘆,不緊不慢地說完,鹿鳴馬上給他添了杯茶。
「還是叔公明智,感謝叔公支持。」
「一筆寫不出兩個鹿字,叔公不支持你支持誰呢?」
鹿翁笑眯眯地看著其他人變化莫測的臉色,接過了她的茶水,故作不經意道:「可惜白馬書院那麼多學生了。這麼好的機會,居然捨得錯過?」
「……誰說我們白馬書院要錯過了?」崔冼面色鐵青,冷聲道,「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既是科舉取士,人人皆可參加,我白馬書院豈能落後於人?」
「那就再好不過了。大家同台競技,各憑本事,輸贏無悔。也莫要再談什麼出身,什麼男女。若是世家子弟,累世清譽,在考場上輸給閨閣女兒,工匠子孫,那才真是笑掉大牙呢。」鹿翁這話一說完,崔冼的臉色更難看了。
「我白馬書院精英薈萃,人才輩出,必不可能輸給那些販夫走卒!」
「那可不一定。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要是農官的考試,就必須精於種地。白馬書院的學子會種地嗎?知道怎麼堆肥嗎?割過麥子嗎?打過場嗎?曬過谷嗎?」
鹿鳴明亮的眼睛滿含笑意,神清氣爽地看向她的屬官們,「對了,不僅要科舉,我們官員內部也要審核考試,有些人也不知道是怎麼上位的,工作做得一塌糊塗,還不知道冤死了多少人命呢。這種人,當然要踢出我們州署。諸位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