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夜的冷茶,從前根本不會出現在她視野里。
昨日那等污言穢語,也根本不會出現在她的耳朵里,更遑論從她口中說出。
只是人會長大,身為女子,更是一出嫁便在本家之外,綁上了另一個家族。公婆,丈夫,兒女,府宅,娘家,從此吊在她們脖子上,到死不能卸下。
向爹娘兄弟撒嬌,為胭脂首飾賭氣,終究只在豆蔻時。
她飲下一口冷茶,有意無視這個少年,好讓對方明白明白身份尊卑。
卻聽對方不急不緩地說道:「夫人,我猜陸雙樓並沒有給你『愫夢』的解藥,或者只給了一部分。只是你或許不知,雙樓的解藥出自我手。我可以給你完整的解藥,但請你先告訴我,你與雙樓的恩怨。」
賀今行說完伸出手,攤開掌心。
陸夫人「嚯」地站起來,眼裡迸發出熾熱的光芒,緊緊盯著他手中的瓷瓶,顫聲問:「你怎麼會有解藥?」
她垂下眼,按著方幾的手蜷起四指,喃喃道:「秦王妃曾經說過,愫夢沒有現成的解法,要以百毒為引,一次次的試方子,幾乎是無解……」
她昨日質問陸雙樓,也只是抱著詐問的心理。那個野種能僥倖活下來,她也只以為是有什麼奇遇,遇到了能解百毒的好東西。昨日她用僅剩的籌碼和對方作了交換,待陸雙樓離府後讓人傳信回來,才知一粒藥丸竟只能壓制一次毒發。她被狠狠戲耍,幾乎是咬碎一口牙要活剝了那野種,然而讓人找了半夜也沒找到半點人影。
「狗娘養的。」她低低啐了一句。
「因緣巧合。」賀今行收回手,「我不騙人,但信不信在夫人你。」
陸夫人奇異地看了他一眼。她的兒子就是她的命,心神俱碎之下見到一點希望,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過。半晌,她道:「也罷,那我就告訴你。」
「十七年前,我父親為我指了一宗婚事。衷州陸氏,門當戶對,新科狀元,前途無量。我在雁回就聽說過他,所以並不十分抗拒。」
「那一天,恰是三月初三,我娘帶我去至誠寺上香。他和我一起在寶殿裡拜佛,我向佛祖許願的時候,偷偷看了他一眼,只覺再燦爛的春光也比不上他虔誠的模樣。出來後我娘問我如何,我滿懷憧憬地點了頭。」
陸夫人說起舊事,面上露出懷念與嚮往的神色,但很快就被深深的厭惡與痛恨所取代。
「後來整整半年未見,我只道是遵守甘中習俗。直到大婚當夜,我在房裡枯坐半宿,才等到他被扛進洞房。我初時以為他只是被灌了太多酒,你猜他卻是怎麼著?」
合卺酒不喝,龍鳳燭不剪。
鳳冠霞帔千斤重,卻要她自己來掀蓋頭。
「他倒在榻上,甚至不願挨一下婚床!我道他爛醉如泥,去給他脫衣,他卻有力氣把我推開!再湊上去,他流著淚給我道歉,我想啊,我怎會埋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