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采蓉在旁邊幫腔:「沈正一那個小朋友很乖,人很優秀、又很謙虛,父母都是大學老師,書香門第出身。」
薛伊寧挺起身板摟著蕭星星,十分無所謂沈正一的來頭:「主要是對我們星星好,懂我們星星,人品好就夠了,對吧星星?」
蕭星星被薛伊寧說得顯然有些害羞,那是蕭雲徊幾乎沒見過的模樣,全然不似和他這個哥哥相處,也與和韓采蓉撒嬌不甚雷同。
儘管不想承認,也許,這就是所謂獨屬於母女的天然聯結。
蕭雲徊在一旁默不作聲,百感交集,又有難以言喻的悵然若失湧上心頭。
正在此時,薛伊寧的焦點突然轉移到他身上:「小雲有女朋友了嗎?」
「他……」這個話題讓談話間的氣氛立即緊張起來,蕭星星怕蕭雲徊被一觸即發,連忙搶話。
「你不用管我。」蕭雲徊冷冷答道,制止蕭星星繼續在他和薛伊寧之間和稀泥。
「你想和我奶奶我妹相親相愛,可以,但你不要管我。」他再次重申。
「哥……」蕭星星一馬當先想叫停蕭雲徊。
蕭雲徊不理會蕭星星,依然目光如炬注視薛伊寧,面色卻如霜雪般不著一絲溫度。
沉默良久,薛伊寧開口:「小雲,我不會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但我希望讓你看到我的誠意,我想慢慢回到你們身邊。」
薛伊寧終於褪去她用以全副武裝的精英主義,將自己的內心剖析給蕭雲徊看。
「哼,」可惜蕭雲徊不吃這套,他太了解薛伊寧,知道倘若利益與自我實現重新擺在她眼前,其餘所有她仍會不顧一切拋下 :「所以呢?因為我們長大了,不再需要悉心澆灌養育,這時候撿回現成的還能享受天倫之樂,何樂而不為?真不容易,好壞都讓你占了。」
眼見蕭星星又想出言干預,旁邊的韓采蓉在桌子底下抵住她的手臂,待蕭星星回頭一看,才望到韓采蓉小幅度搖搖頭。
「是我的問題,」薛伊寧看起來已經做好推心置腹的準備:「我無法為過去的自己辯解太多,但我從未忘記過你和星星,甚至靠著有一天風光體面與你們再重逢的願景,在最辛苦的日子堅持下來。」
「可是我,我爸,蕭星星,我們要的從來不是所謂的風光體面,」蕭雲徊的聲音越來越冷,幾近降至絕對零度:「你知道我們要的是什麼嗎?」
薛伊寧沉默不語。
她當然知道蕭雲徊他們要的是什麼,在場的所有人,也都知道他們要的是什麼。
正因如此,所以她無法說話。
「我再問一句不合時宜的,你,究竟愛過我爸嗎?」蕭雲徊咄咄逼人。
薛伊寧仍舊無言以對。
蕭雲徊被薛伊寧的坦誠逗笑了,他冷笑,直到笑不出來,然後故意說破:「我們要的,是父母相愛,是在一起,是一家人,倖幸福福、團團圓圓地在一起!」
他的聲量漸漲,發泄過後,再由強及弱:「因為你,這個念想再也無法實現了……」
不知不覺間,蕭星星的眼淚在空氣中劃下一道自由落體,掉落在飯桌上,蕭雲徊在細微的淚光流線中才注意到,蕭星星哭了。
他再回過頭去,看見韓采蓉抿著嘴肩膀抽搐,她竟也是老淚縱橫。
他強撐住睜大眼睛,卻頓覺眼前薛伊寧的輪廓愈發模糊,從模糊,到抽象,鼻腔中一股突如其來的銳氣強勁衝撞,如此難以抵抗……
終於,他發現,自己也哭了。
蕭雲徊閉上眼睛,努力鎮定,屏住呼吸不想再讓眼淚不爭氣地在薛伊寧的面前落下,不想再讓那些童年的少年的雜亂無序又無處安放的感情,在一個不值當的人身上寄託。
他站起來,作勢去拿外套,再次想要逃離現場。
「小雲!你不要走!」薛伊寧跟著站起來,倉皇地試圖阻止蕭雲徊的離開。
那些顫抖與不確定的語氣里,她失去了無數社會屬性賦予她的堅強鎧甲,她退化成一個母親,僅僅是一個母親,一個總算明白她也許將永遠失去自己兒子的母親。
蕭雲徊聽見叫聲,回過頭去,說:「不要走,然後呢?什麼也不會發生……你無法改變什麼,我也一樣。」
「你就不能……!」薛伊寧幾乎是喊出來,可喊到一半,她底氣幾乎消失殆盡。
儘管如此,她還是問:「你能不能嘗試著原諒我?」
這個問題著實打中了蕭雲徊的七寸,蕭雲徊被一觸即發,再也顧不得努力想掩藏的、因為這個一走十餘年的陌生女人的幾次談話和幾次會面而心煩意亂、歇斯底里的那些情緒,他哭著質問:
「我們掙扎著長大的時候,你在哪裡?我奶奶一個人生病帶著我們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子的時候,你在哪裡?蕭星星哭著問我和我爸要媽媽的時候,你在哪裡?我爸病重的時候,你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