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邊細絲的復古式框鏡,兩側垂著同材料打造的墜鏈,架在他鼻樑峰處,將眉眼的冷厲徹底封存。
明顯分量不算輕,算是束縛,可他甘願戴著,就仿佛他甘願維繫斯文面具。
他自知屬於偽善之人,可愛人希望如此,那他不妨偽善一輩子。既不存在勉強,也不存在不值得。
他的聲聲永遠值得,值得晴朗無雪的天氣,烤暖了的毛毯,溫燙牛奶,以及永遠柔和且忠誠的愛。
這樣多給予一點,會不會有幾分可能,讓他尋回當年鮮活的小畫家,驕傲、活潑、純澈到傻氣,天生擅長抓住蓬勃i色彩。
至於現在,情況已有所好轉,聲聲並不排斥他,甚至是笑著,且再次對他的眼睛產生了一點……
「好奇的話,等下讓你慢慢看。」
Shardpt仰頭,體貼地替對方考慮周全:「現在有客人在等,我先陪你去客廳見面,可以麼?」
江沅聲答『可以』,語氣有點怔怔然。又不知為什麼,他抿掉笑意,動作變得慢吞吞,專心注視著灰眼睛,似乎移動視線對他而言十分艱難。
為此有所覺察,灰眼睛微彎了彎,溫和地縱容他的注視。
莫名,江沅聲心底兀地冒出一句『好漂亮』的感嘆,冒完,又心生膽怯,很快地自行藏了起來。
江沅聲猜測自己耳朵紅了,甚至是紅透了。為了掩飾,他偏頭咳了咳,拽一下對方的衣袖,催促:「那我們快一點去,那人看起來很焦急。」
Shardpt順從地頷首,答「好」,推動輪椅帶他去客室。
大概很長一段路,衣袖上的手指才縮了下,悄悄地鬆開。
「謝謝。」他垂著眸,聽見江沅聲很輕很輕地說。
*
到達客廳時,室內卻不復平常的寂靜冷肅,顯得熱鬧,甚至過分熱鬧。
當然,『罪魁禍首』是男孩帶來的那隻薩摩耶。
這狗太兇了。江沅聲想。
才過去不及半小時,薩摩耶巡邏完客廳地毯,腳印已蔓延到落地玻璃上,最後瞪住了晃動的銅座吊頂燈,兇巴巴地跑著圈吠叫。
男孩作為狗主人,完全手足無措,追著薩摩耶連跑得氣喘吁吁。又冷不丁地,見江沅聲二人出現,牽引繩脫了手,薩摩耶徑直衝過來。
活像一團失控的飛彈。
眼見飛彈即將撞上輪椅,大概率還將牽連輪椅後的Shardpt,江沅聲微微蹙眉,冷聲斥它:
「停下。」
按照常理,興奮狀態的寵物極難被人輕易喝止,遑論陌生人。卻不知怎麼,奇特現象出現,薩摩耶竟聽從命令,原地剎停,就此定住了。
一旁的男孩忘了慌張,瞬間看得呆了。
見小狗服從,江沅聲很淺地勾了勾唇,誇讚它『表現很好』,又壓下手勢,示意它坐地別動。
薩摩耶完全照做,乖巧地跪趴在地,仿佛跟之前相比狗格大變。
「哇噻!好、好神奇……」結結巴巴地,男孩訝異地說,「是怎麼做到的?它、它居然會聽懂……」
江沅聲抬眸,等男孩呼吸平緩,彼此氣氛也不再凝重,適時點頭說:「你好,請問是有什麼事。」
「啊……你好。」男孩回視他,不太自然地咬了下唇,「剛剛我不知道你了,對不起,是我出現得太過冒昧。」
「沒關係。」江沅聲搖頭,表示自己不介意。
對話一個來回,Shardpt全程耐心地當陪同者,並不擅自參與。
見話題正式開始,管家收到Shardpt授意,引三人到沙發區域,分別遞上紅茶。
江沅聲安靜地捏著茶匙,等待對方開口解釋。
「雖然……雖然並不合適,也有其他辦法……」
男孩不敢去碰茶杯,手抓在沙發邊緣,試圖減少迂迴以彌補他的冒昧,「但時間緊迫,我非常,非常需要……醫藥費,一大筆醫藥費。」
聞言,江沅聲抿了抿唇,卻並不覺得意外。
「是有人生病了麼?」他輕聲問,用帶點安撫的口吻。
或許是感受到了這份安撫,男孩忽地紅了鼻頭,險些當即落淚,無言地忍耐片刻,悶頭「嗯」了句,才哽咽著回答:
「是媽媽。醫生說她病情嚴重,要儘快手術,否則就會……」
男孩沒敢說出尾字,茶匙落進茶杯,發出很輕的一聲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