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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那日的凌晨,江沅聲久違地聽見鈴響,接聽到一則電話。

來電人也在意料之外,是他的師姐祝文,悲慟地告訴他,他們的老師沈秉文在上個月突發心衰,已到彌留之際。

背景聲嘈雜一片,最清晰的那道男聲,是梁印星在顫抖地哀哭,夾雜著虛弱的咳嗽。

噩耗突如其來,江沅聲沉默短短几秒,隨即他抽離了情緒,溫聲與祝文道『節哀』,並承諾自己會儘快趕去華國。

祝文答他「好」,遲疑片刻,最後又提醒道:「大概在上周,老師他意外得知了你的手傷由來,至今難以釋懷,不願見那個人。」

「咔噠」,手機掛斷,那些話點到為止,明顯是華國約定俗成的,對他人尊嚴的仁慈照顧。

江沅聲攥著手機,抬頭望向近處沉默的影子,斟酌著確認:「你聽見了麼,Shardpt……」

話畢,影子如夢方醒,商沉釉遲緩地抬眸,向他頷首,輕緩地答了聲「嗯」,盡力給予回應。

答完,灰瞳半闔,匿在暗影下,空洞黯然得失去光彩。

江沅聲看得一瞬怔然,忽而忘了該說什麼。

「我罪無可恕,沈先生的確該厭惡我。」商沉釉卻垂下睫,輕聲替他延續了話題,「為了避免打擾,我不會擅自靠近。」

「聲聲,可我擔心你,」他俯下去,眸露祈求地低喃,姿態無法更卑微,「你帶上我,可以麼?」

江沅聲舒展眉心,注目他良久,最終向他頷首:「好。」

*

從威利的約瑟港登機,歷經十小時飛行,直達華國海市。

整個路途中,手機消息接連不停,難以有半句交流。

下機後,江沅聲匆匆地與商沉釉告別,又獨自乘車半小時,終於到達醫院的住院部大樓。

電梯開啟,幾乎須臾不歇地,江沅聲疾步到1721病房。

叩開門,雪色的屋內站著數餘人影,團團地圍著蒼白病床。

聽到人來,彌留之際的老人,終於苦等到他視若親子的學生,靜默睜開渾濁的眼。

眼的倒影里,心電波形徐徐流動,已經過分遲緩了。

江沅聲調整呼吸,站定,與相距最近的祝文對視一瞬,彼此點頭致意。

旋即他收回視線,想,此刻他該說話,無論什麼,他該說一些話。

「老師,對不起,我……」

江沅聲的懺悔難以為繼,聽到自己喉嚨輕響,是極細弱的哽咽,藏著生理性的顫音。

沈秉文聽見,皺起眉眥目看他,唇蠕了蠕,虛弱地漏出氣流:「小……小沅。」

猶如指令驅動了傀儡,江沅聲遲滯地踱近,屈膝跪下去。

「老師。」

江沅聲重複舊詞,再說不出更適宜的話來。

沈秉文全然沒力氣,更動不得臂膀,遑論動手觸碰。就只好退而求其次,用朦朧目光撫他的額頂,一次一次,舍予最後的慈愛。

「小沅……」他斷續地呢喃,「你總在生病……不要再難過。」

江沅聲屏住顫抖,將脊背壓低,以佝僂般的姿態,竭力去聽清那些叮囑。

沈秉文的呼吸灑進他耳中,連溫熱也接近於無:

「你的生父……自私懦弱,你不該為他痛苦,如果你……如果你願意放下過往,你還是我的……沈尤瀾。」

沈尤瀾。恍如隔世的名字。

第一次聽到,是在少時。他在那年被趕出了家,逃離港城孤身北上,生了病倒在途中,發著高燒報膝蜷縮。

江灘的風裹著沙,比刀更鋒利,快封凍他最後的知覺。沈秉文忽然出現,背著畫架,關切地遞給他一杯溫水,像撿流浪貓般將他撿回家。

可流浪貓不夠懂事,不知感恩,在被問到姓名時,因恐懼而一口咬住老師的手腕,卻反被溫柔地摸摸額頭,說:「別怕,那就換個名字。」

所以不行啊,老師。江沅聲似重回寒風中,冷徹四肢百骸,茫然地想:『江沅聲』已身敗名裂,又何德何能,再配得上玷污您的姓氏。

病床上的人再發不出聲來,乾癟的頸向左擰動,僵硬轉動眼球,望向一旁的祝文,唇緩緩開合:

小文,將那樣東西……交給他。

「是。」祝文麻木地一點頭,轉身,從櫃屜里取出只檀木盒,弓腰遞給江沅聲。

盒蓋向上滑開,其中儼然存著支傳世的畫筆,雕琢溫雅古典,上鐫繁體的「沈」字。

不。

江沅聲悚然一驚,被那字灼到,眸眶通紅,強忍渾身鈍痛與戰慄,決絕道:「不行,老師,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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