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君酌歷來對外示人的那副冷靜沉穩模樣盡數消失,此刻倒像是個剛出社會沒多久的毛頭小子一樣,步伐匆匆,快步朝門口走去。
那倉皇離開的背影,仿佛像是在逃避什麼被壓抑住的洶湧情緒一般。
藥到了。
已經睡得迷迷瞪瞪的程桉被賀君酌半摟著坐起來,就著溫水吃了藥。
「好睏……」程桉無意識地哼哼著。
他已經累了,手指緊緊地揪著被角,暫時乖巧下來。
程桉身體纖瘦,和賀君酌在體型上差距格外明顯,老老實實蜷縮在男人寬大的被子裡,模樣簡直同他那隻陪睡的小布偶狗如出一轍,乖得讓人心癢。
賀君酌像是忽然著了魔一般,抬手碰了碰程桉的側臉。
少年的臉頰白皙柔軟,隨著賀君酌的動作輕輕凹下去一小塊。
那軟軟的臉頰肉像是貪戀著男人的手指,在賀君酌抬手想要撤離的時刻,又依附著它蹭了蹭,仿佛不願對方離開。
被眼前所看到的畫面攝住心魂,男人的呼吸聲驟然粗重了起來。
賀君酌緩緩抬眼,凝視著尚且睡得暈乎乎的少年,隨後再次放下手掌。
這一次,在觸碰到程桉的臉頰後,賀君酌沒有立刻收手。
成熟男人那略顯粗糙的大掌輕輕摩挲過少年泛著熱氣的側臉,指腹微微用力,輕輕捻動那光滑柔軟的嬌嫩皮膚。
睡夢中的少年便忽然打了個抖,口中溢出了一聲輕嚀。
程桉皺起了他那漂亮的眉頭。
像是想要躲避這雙打攪了自己清夢的大手的騷擾一般,程桉試圖像另一個方向轉頭。
下一秒,正要偏移出大手掌控範圍內的秀氣臉蛋便被男人輕輕托住。
於是掙脫不得的程桉,眉頭立刻顯露出幾分可愛的波動。
他似乎很是羞惱,小手從被子抽出來推搡著快要壓在自己身前的男人,看起來像是快被鬧醒了。
賀君酌呼吸微頓,緩緩收回了手。
討厭的大手終於從臉上撤離,少年蹙著的眉頭漸漸舒展。
而那臉頰上方才被摩挲過的地方,卻過分嬌嫩地發出反抗似的,開始浮現起點點紅暈。
賀君酌靜靜地看了好一會,才終於起身收拾起剛才拆開的藥盒和水杯。
覆在程桉額頭上的毛巾,又重新打濕了幾次冷水後,退燒藥終於開始發揮功效,賀君酌再次摸向程桉的額頭時已經感到不那麼燙手。
但關乎於程桉健康的事情,賀君酌從不會掉以輕心。他撤掉了濕毛巾,從剛才拆開的外賣袋中拿出退燒貼為程桉貼上。
程桉貪吃的那些冰淇淋,不僅惹得他自己頭痛了那一小會兒,更是折騰得賀君酌忙前忙後照顧了他大半夜。
夜深了,賀君酌才終於睡下。
為防再出現之前被少年亂動的腿腳撩撥得整夜難眠的情況,他特地又加了一床被子,二人各蓋各的。
只是這一夜睡得並不安穩。就在賀君酌快要睡沉之時,身邊被他裹成了蠶寶寶的程桉忽然夢囈似的驚叫了一聲,隨後不老實地蹬開了被子。
賀君酌瞬間睜開雙眼。
近乎是通宵沒睡使得他的眼神中有著幾分輕輕的倦意,但其中沒有絲毫的不耐。
對於照顧程桉一事,賀君酌從未覺得這是麻煩。
就仿佛早已在無形之中滲入生活,成為習慣。
他坐起身來,重新擰開床頭的小夜燈。
柔黃色的燈光照亮了這一方小小的角落,似乎也驅散了少年夢中的陰影。
剛才緊緊皺著的眉頭鬆開,程桉迷茫地睜了睜眼,隨後再次閉上。
少年的眼睫輕顫,賀君酌暫時判斷不出對方是否清醒。
「程桉?」
輕輕拋出的問題沒有得到回答,賀君酌卻忽然看見少年的嘴角輕輕顫動起來,極小聲地念叨著什麼,像是發燒導致的說胡話。
程桉身上又有些起燒了。
額頭上原先貼得好好的退燒貼也歪了大半,眼看著就要掉下來。
賀君酌凝起眉心,微微俯身。
他重新把少年裹進被子,卻迎來了懷裡人更猛烈地掙動。
「媽媽……我想媽媽……」
「媽媽不要走,抱抱我……再抱抱桉桉吧……」
「快點好起來吧,不要走不要走,桉桉會乖的嗚嗚……」
賀君酌將人禁錮進被子裡的動作就這樣僵住了。
他眸色深沉地望向程桉那已經哭得濕漉漉一片的小臉。
此時的程桉,像極了即將與母親分離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