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無徹不著痕跡避開了,「有是有,可我為什麼要給你?」
百里昭朝他怒吼,「我已答應事後將法衡宗送你了,你還不滿足?」
風無徹彎起了眼睛,洞簫在掌心轉了轉,那張相貌平平的臉上表情堪稱溫柔,眼底卻凝起刺骨的冷霜,「可我不只要法衡宗,我還要法衡宗萬劫不復。」
百里昭整個人一僵。
這話他聽不明白,渾身狂躁仿佛被人迎頭潑了盆冷水,呆呆愣愣的說,「什麼?」
風無徹站起身,雙手捏著洞簫負於身後,一步一步朝他走過去,溫聲細語的說話,「我一步一步設局,牽著你這顆關鍵棋子,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法衡宗身敗名裂,百里氏一族斷子絕孫——我花費了二十年才造就了今夜的局面,享受還來不及,為什麼要出手幫你?」
落在地上的影子一步步逼近,有一種泰山壓頂的窒息感,百里昭隨之一步步往後退,聽見風無徹說——
「我出身卑賤,百里長澤酒後與一個侍女發生關係,意外的生下了我,比不上你父親百里淵,當然更比不上百里氏金枝玉葉的嫡長子百里渡。」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更不是我的錯,可是為什麼卻要我來承擔後果?」
一塊石頭磕在腳上,百里昭往後摔倒,一雙血紅的瞳孔震顫著,印出那張微笑著、卻陰鷙到讓人後背發涼的臉龐。
「你父親百里淵從小就不是個好東西,你知道他小時候最喜歡的遊戲是什麼嗎?就是叫上一群狐朋狗友捉弄我,用鞭子將我抽得滿地亂滾,繩索勒著脖子將我當馬騎。」
「我連告狀都沒得告,因為就算百里長澤知道了,最後受罰的那個人也只會是我。他眼裡只有百里渡和百里淵兩個兒子,我是酒後亂來意外生出來的小雜種。」
「可是你告訴我,我有什麼錯呢?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我一出生就要註定了要遭人冷眼,要背負這種命運——」
「為什麼二十年前明明是你爹色慾薰心,想對只有九歲的蘇剎下手,結果被人反咬一口趁機逃出地牢。我只是給他指了個路,引開追兵而已——明明都犯了錯,為什麼最後百里長澤輕而易舉饒過了百里淵,卻要親手打斷我兩條腿?!」
風無徹抓住百里昭的衣領,將他整個人從地上拎起來,一雙眼睛目眥欲裂,可他的表情還是微笑的,心中越是仇恨,唇角的笑意越是深刻,輕聲說,「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我要遭受這種對待?為什麼不是百里渡,不是百里淵,偏偏是我?!」
百里昭被他抓著衣領,風無徹那張臉就湊在他面前,如此近的距離,他才發現這人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有細微的僵硬,尤其是眼角和嘴唇。
這個真相太過於驚悚,百里昭毫無準備,他甚至沒辦法相信,嚇得整張臉都變得蒼白,嘴唇顫抖著說,「你、你、小叔叔……你是百里澈?!怎麼可能!你不可能是他!百里澈他明明——」
他的目光往下,落在風無徹兩條腿上。
風無徹捏著他的下巴,讓他看向自己,一隻手按在臉上,順著五官凹陷處揉捏,又摸到耳後的位置,撕下來一層柔軟的半透明面具。
而面具後那張臉,清俊溫雅,朗月清風,翠竹一般的君子面,百里昭再熟悉不過,唯一不同的是記憶里那雙溫潤的眼睛,此刻卻凝著仇恨結成的霜,邊緣鋒銳,帶著毒針一樣刻骨的恨意。
「小侄子,以你那點本事,露出這種表情在我意料之中。死到臨頭了,還不知道舉起屠刀的人是誰,眼巴巴跑來求我幫忙。」
風無徹說,「我要幫你嗎?我當然要幫你,我如何能不幫你呢。我會伸出一隻手,親自將法衡宗推入萬劫不復。」
百里昭兩隻眼睛死死盯在他臉上,一切仿佛做夢一般,讓他感到不真實。
師父,小叔叔——
風無徹,百里澈——
他兩隻手抓著風無徹的手臂,混亂的腦子讓他無法組織出想說的話,「你的腿,什麼時候……為什麼……」
風無徹輕笑一聲,「有人幫我訪得神醫,我的腿早就治好了——然而身傷可治,心傷難醫。」
「你是你爹的長子,百里長澤最喜歡的嫡長孫。」風無徹拍了拍他的臉,滿意地看著那張臉上的表情從混亂走向癲狂,「所以我要你眾叛親離、生不如死,要法衡宗身敗名裂,背負著洗刷不淨的罵名,永遠被修仙界除名。」
「——這,就是我要的報仇雪恨。」
百里昭瘋了。
頭髮胡亂地披散,臉上一半是人的五官,一半是纏繞的魔氣,又哭又笑,見人就殺,途中遇到的弟子都成他劍下亡魂。
沿著長廊走了一路,人群尖叫著奔逃,白衣弟子的屍體堆滿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