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廊後面傳來一陣女孩子的鬨笑,一個鳳眼粉腮氣韻成熟的美人在上面探身,穿得很是輕薄,朝他招招手還不忘拋個媚眼,「既然都接著我們含香妹妹的手帕了,不如送佛送到西,勞你走幾步樓梯上來親手還給人家~」
她一說完,背後又是一陣嬌俏的笑聲。蘇剎彎了彎嘴唇,「不用了,我這人比較懶,幾步也不樂意走。」
那隻手帕在他手裡變成一隻千紙鶴,靈力托在底下撲棱翅膀飛了上去,離得近了那美人扯了過來,嬌滴滴的朝他眨眼睛,「多謝公子。」
別說,這人的長相性情正是他以前喜歡的風格,蘇剎多看了一眼,低頭時一張熟悉的臉突然撞進視線。
他嚇了一跳,一口酒嗆在喉嚨里,扶著船舷咳得驚天動地。
「……」百里澈由墨羽推著停在他旁邊,看他咳得臉都紅了,反應這麼大,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我這張臉有這麼嚇人?」
「不是,」那口氣總算緩過去了,蘇剎看了看他身後,沒有其他人,「剛剛把你看成別人了。」
百里澈瞭然的點頭,「把我看成和你在一起的那位辛少俠了。」
「……」蘇剎心虛的移開了眼睛。
迎面撲來的清冽海風混合酒香,往幾個人中間一掠,百里澈就聞出來了,「是秋露白。好酒,我也喜歡。」
酒罈子裡還有一小半,蘇剎晃了晃,靠著欄杆朝他遞過去,「來點兒?」
「不用了,最近我只喝茶不喝酒。」百里澈搖搖頭拒絕,蘇剎又趴回欄杆上吹著海風,長發和衣袖在身後揚起。
百里澈看了一會兒,和他並肩欣賞海面上浮動的月光,「你和辛少俠吵架了?」
「……嗯。」蘇剎沒回頭,只是一個勁灌自己,「他知道他想要什麼,他很堅定,一直都很堅定,是我自己想不明白。」
這麼三言兩語的百里澈也聽不出什麼,索性一言不發,安靜的陪他看海面上偶爾冒頭打破平靜的游魚。
蘇剎的目光追隨那幾尾劃開的波痕,腦子裡想的卻是晏星河在小院裡對他說的話,思緒微微放空。
晏星河想要他的信任,那些話其實說對了一半。
蘇剎的戒備心不允許他真正信任別人,但是就晏星河而言,真正讓他止步不前的其實不是要不要信任,而是一旦他選擇了晏星河,會給兩個人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他能感覺到被他壓在心底的情緒,尤其是晏星河離開之後他花了半年時間天南地北的找人,再次看見晏星河的那一瞬間,如此清晰如此強烈。
他知道那種情緒很危險,並且很深刻,深到他不知道究竟有多深,但他怕的就是這個。
想要晏星河喜歡自己,想要他留在自己身邊,如果可以,最好讓這個人徹底成為他的,只屬於他一個人,眼睛裡永遠只能看見他一個。
每次只要他稍微試探的觸碰,就能感覺到那種情緒強烈到有些無法控制,如果他現在選擇打開,那麼如果有一天突然失去了會讓他發瘋的那種程度。
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在很久以前,他對自己發誓要讓自己強大起來、絕不再任人欺凌的時候。
而這一次,他想要的是晏星河。
過於極端的感情容易變成偏執,而偏執會讓人瘋魔。
他無法自拔的為晏星河著迷,可是又擔心一旦打開了那個點,他想要的那種極致的愛、徹底的占有,會扭曲兩個人的感情。
萬一有一天晏星河沒那麼喜歡他了,或者因為什麼事討厭他想離開他,他擔心他會做出傷害對方的事。
與其如此,還不如在一開始就不要打開。
可是他又想要晏星河。
顧慮重重,瞻前顧後,想要又不敢拿,不拿又捨不得。
猶豫最容易讓人混亂,蘇剎現在總算是深刻的體會到了。
他感覺腦子好像被兩隻手一左一右撕扯,對著海風自我混亂半天,猛地閉上眼捏了捏鼻樑,「我感覺我要瘋了。」
百里澈看了一眼為情所困的侄子,慶幸自己了無牽掛一身輕鬆,淡定的說,「吵得這麼厲害?」
「也不是吵得厲害,」蘇剎抿了一口酒,渾身升騰起燥意,越想心裡越是煩亂,「他悶著頭一門心思往前走,根本不知道到達的是個什麼地方。他以為他能帶我看見一個明亮自由的世界,根本就不知道,我要是真的牽了他遞過來的手,只會把他拽進黑暗裡,和我一起溺死。他想要的愛和我會帶給他的愛,根本就不是一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