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掠過無數樹梢屋檐,那小賊縱身一躍,在層疊的屋瓦中間消失了。
晏星河踩穩了腳底的瓦片,四下看了看方位。
他對琳琅島的布局不是很熟,但是這片區域的院子無不是紅牆玉瓦磷燈盞盞,和待客區完全不一樣。
他蹲在屋脊上想了想,估摸著應該是鮫人族王族的院落,南宮皎或者南宮泰住的地方?
正好對那個鮫人王有一些疑問,來都來了,不如……
房檐底下兩扇門轟然推開,驚起一片侍女們嬌軟的「公子」「公子當心」。晏星河想,這座島上除了南宮皎那個世子,竟然還有一個沒聽說過的公子?
他探頭一看,那位「公子」卻極其敏銳,幾乎在他視線鎖定的一瞬間轉過身,兩個人都愣了一下,對方一言不發的走了。
晏星河聽見底下房間裡傳出來一個清冷的聲音,「公子手上有傷,這幾瓶藥膏你們等會兒送過去。」
是明楚。
晏星河目力極好,雖然天色晦暗對方又走近了陰影里,他眯起眼睛仔細去看,依然能看見那人右手掌心在滴血。
燁一隻腿踩在對面石頭上,就著月光弄了會兒手掌心的木屑,就這麼一時半會兒已經磨滅了他畢生的耐心。
還有幾個陷進肉里的實在弄不出來了,他有些煩躁的擰起眉毛,隨手撕了兩塊布條就纏上去,大有我假裝看不見這幾根刺就能自己消失的意思。
「你這樣傷口好不了,而且會變得嚴重。」晏星河從樹影里走出來,鋒利的光影在月色下閃過,燁伸手接住了,是一隻細長的釵子。
「過來的時候順便找一個小姑娘借的,你試試好不好用。」晏星河坐在他對面的石頭上。
那釵子尖端打得很鋒利,果然輕而易舉就把那幾根刺挑出來了。燁擦乾淨了沾著的血,又給他扔了回去,就著湖水清洗手掌。
晏星河在背後看他,「你似乎一點也不驚訝?」
燁沒回頭,順手用冰涼的湖水洗了兩把臉,「早就看見你了,在大殿裡面,你沒看見我。」
晏星河問,「你那手怎麼回事?」
燁坐到了他對面,冷峻的臉深邃立體,水珠掛在眉尖要墜不墜,眼珠的顏色很淺,顏色偏灰白,不是中原人的長相。
他從衣擺上撕了幾片乾淨布條,低著頭慢慢纏繞著,悶聲說,「和漣吵架了。」
至於為什麼吵——他垂著腦袋悶悶不樂的樣子,晏星河不忍心問他了。
在百花殺那段時間他眼裡只有出任務拿獎賞,不怎麼關心除此之外的事。可刑子衿他們幾個是與他關係最親近的人,有時候結伴出任務,有時候一起聽風無徹的教導,或者任務搞砸了跪成一排挨無執教訓。
他們四個於晏星河而言是例外,他很早以前就聽刑子衿跟他說過,燁是喜歡漣的。
晏星河說,「蛸妖本來只生活在深海,突然出現在琳琅島,那個鮫人王還以為是神族降下的罪罰,其實根本就不是天意,而是人為,對吧?」
燁纏繞繃帶的手頓了頓,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這就是默認了。晏星河繼續說,「蛸妖攻擊琳琅島,問題嚴重到鮫人族靠自身的武裝根本解決不了,所以漣才能趁機插入獲得一席之地,假借隔絕蛸妖的理由名正言順在整個島嶼布下陣法,看似是將蛸妖關在了外面,其實是將琳琅島網在了裡面。」
待到時機成熟,五年前布下的陣法就是一張大網,而島上所有人都是網中魚鱉。
「深謀遠慮,虛實相生,」晏星河微微一笑,「這個計劃一定是無執想出來的。」
燁緩緩在手掌心打了個死結,「是風無徹。」
「不會是他,」晏星河可以肯定,「漣是風無徹唯一的徒弟,他捨不得。」
燁冷笑,一腳踹碎了旁邊一塊石頭,「果然還是徒弟了解師父,只有他無執才會這麼不擇手段,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那種人根本就不會在乎任何人,就算是他一手養大,時機一到他仍能面不改色的推出去當成棋子擺弄。在他眼裡,只有他自己的目的達到或者沒達到,根本就沒有感情這種東西。」
好巧不巧,晏星河就是無執花費精力養得最多的那個人,對此他不好置評,「漣他不肯跟你走?」
燁扯了扯嘴角,自嘲,「他現在叫明楚,不叫漣。」
晏星河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