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星河終於動了。
他輕微轉動著目光,將圍在跟前的人看了一圈,掀起眼皮望向那遠遠坐在風雪裡面的人。
冷氣穿透了全身,他開口時,聲音有點啞,「不要這樣——蘇剎,不要——」
……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蘇剎瞥下目光,透過侍女的肩看了他一眼,飲下一口茶,「繼續,衣服脫乾淨了,一件也別留。」
晏星河閉了閉眼,感覺自己像在做一場夢。
胸口的衣裳一件一件被剝開,女孩子們的目光紛紛落在他光滑蒼白的肩頸,席捲而來的寒氣隨著那脫掉的衣服一起,一層一層的蝕透了他。
晏星河麻木的手腳在此刻感到冰涼,他覺得屈辱——
與從前被人欺壓虐打時不同,那種屈辱折的是他的身,現在這些人折的卻是他的心。
而將他帶到這裡來的,正是他喜歡的人,他自己親手端起了那碗藥。
晏星河暗自蓄力,突然掙扎了一下,圍著他的侍女嚇得後退了半個圈。
但是那迴光返照似的反抗,就像個被扎破的氣球,嚇唬人地爆響一聲,下一秒又原形畢露的躺了回去,他像砧板上一隻被人剝了皮的野兔子,血淋淋的僵透了,毫無還手之力。
侍女們又圍了上來,七首八腳的按住他的四肢,剝開最後一層裡衣的一剎那,有幾個人忍不住「呀」了一聲。
蘇剎轉開了目光沒看,聽見動靜又拿餘光瞄了一眼,那些人的影子牆似的擋著,什麼也看不見,他問,「怎麼了?」
按住晏星河肩膀的侍女回頭,順了順耳鬢旁被狂風吹亂的髮絲,聲音混在翻滾的風雪中,「晏公子胸口有一道疤呢,手指那麼長,還沒長好,看著好嚇人。」
蘇剎挑眉,垂著眼皮琢磨了會兒,腰上背上也就罷了,什麼人能在那種地方傷他?
他擱下了茶盞,紅衣在風雪中獵獵翻飛,慢悠悠的走了過來。
侍女們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給他讓出來一條道。
晏星河閉目沒看他,臉和脖子被吹得發白,幾乎要失去血色。
解開的幾層衣裳墊在身下,仍是他記憶中的漂亮身軀,肌肉緊繃,肩寬腰窄,光滑得像瑩潤的緞子——
只是那緞子正中間豎著劃拉開一個豁口,十分貼近心口,像不懷好意的人用匕首往上面捅了一刀。
蘇剎俯下身,一隻手搭在上面碰了碰。
指頭上卷著茶盞的餘溫,晏星河隨之顫抖了一下,大約是想躲,不過現在他就是僵直的死木頭一個,躲不開,也就隨便他怎樣了。
那刀疤割得端正的很,豎直的一根,一點兒偏移也沒有,不像是和別人打架的時候弄出來的。
蘇剎兩根指頭抵在上面,順著冒起來的痂,從上往下輕輕地滑下去。
默不作聲地看了片刻,寬大的紅袖被風雪撩開,水波似的袖口卷了起來,露出小指的花戒,纏繞的藤蔓上綴著一朵滴血的小白花。
蘇剎一怔,捏住了晏星河冰涼的下巴,「你之前說這戒指怎麼做出來的來著?蒼梧樹的花和藤,還有你的血?——那血取是你的心頭血?」
晏星河沒理他,蒼白著一張臉仿佛是個死人,只不過蘇剎要把他的臉轉過去的時候,他死犟著一口氣,沒動。
「……」
蘇剎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了會兒被他弄得形容狼狽的人,「你們先回去。」
侍女們相互看了看,不確定這沒頭沒尾的話是什麼意思,「宮、宮主,您說的是我們嗎?」
「嗯,」蘇剎微微點了下頭,「本王親自來給他洗。」
晏星河終究沒在一群女孩子面前走光。
蘇剎把他從頭到尾脫得光溜溜的,厚實暖和的披風一裹,抱到滌靈瀑布底下的岩石上。
這鬼地方天上地下清一色飄著大雪,本來就冷得滲骨頭,蘇剎將他往瀑布底下的潭水裡面一放,一層寒氣像裹著冰碴子的細浪卷過來,將他心裡最後一道屏障也擊成了碎渣。
他閉著眼茫然地趴在石頭上,那塊大石頭很涼很滑。
他現在修為被封閉,連護體的真氣也提不起來,四肢和五感一起被凍得麻木了,像個空心人偶疲憊的待在一隅,任由對方如何擺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