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風是個長了花白鬍子的小老頭,聽說年輕時候曾經是村頭一棵草,後來老了長縮了,他還完全沒有照顧形象的意識,越老越喜歡吃甜的辣的雞啊羊啊,成天背著幾個酒葫蘆到處亂逛,人也跟他那酒葫蘆越長越像。
那白白胖胖的一隻躺在被子裡,床頭放了幾個吃完沒收的空盤子,並那碗被他逮著漫天要價的藥粥。
楚清風一看房門口前腳跟後腳鑽進來的幾個人,頓時眼睛都亮了,擺擺手招呼說,「哎喲,稀客稀客,一個兩個三個……三個寶貝孫子都來齊了!這是幹什麼這是,老頭子我翹辮子之前還能看到你們仨一起走出來,我這不會是病出幻覺了吧?」
晏星河和楚遙知都進了門,只有蘇剎靠在門口沒動,楚清風笑呵呵的在兩人臉上打了個轉,目光最後落到門口那人身上,「快讓我瞅瞅,嘶——我尋思我這兒也不是靈堂啊。那個擺著張臭臉的崽子你怎麼回事,走的時候不是凶神惡煞的,說什麼下回再過來就是老頭子我歸西的時候嗎,怎麼著,提前幾年給我上個墳頭香?」
又是靈堂又是上墳的,什麼跟什麼,光記著防蘇剎忘記防自己老爺子了,楚遙知眼睛一瞪,「您別說了!」
侍女玉葉見了個禮,往後面避讓開,他端起床頭那碗消磨得快要發涼的藥粥,「我們就回來拿個東西,等會兒還要去長忘湖那邊,宮主和星河他們順道進來看看您。」
「哼,」那為老不尊的小胖子橫在床上,看了眼倚在門口沒個正形的犟種,歪歪唧唧的說,「原來是有正事要辦,看老頭子我就是個順道的,難怪扒門口半天了連聲都不知道吱一個——哎喲,星河小乖乖你幹嘛?」
晏星河站在床前,手裡提的幾串竹筒放在小桌子上,就在那幾個碗旁邊,「我聽遙知大哥說您最近不能喝酒,就問了慕大哥一聲,讓他備了點兒桃花酒釀帶過來。」
他說完,眼睜睜看著楚清風嘴角往上翹了三個度,賊眉賊眼的問,「還是星河這孩子懂事——味道純不純啊?」
「純。」晏星河說,「桃子釀的,一個竹筒加一滴酒的比例吧。」
桃子味兒可純了。
「……」
那翹起來的三個度又眼睜睜的掉了下去,不光掉,他還往底下垮。
楚清風裝作很高興的說,「桃子汁嘛……嗯,桃子汁好,桃子釀出來的汁,天然健康,可比酒好喝多了是不是?哈哈。星河和老慕你們有心了,老頭子我喜歡得很,哈哈哈。」
晏星河,「……」
楚遙知連哄帶勸,好歹讓這不省心的小老頭把藥給喝了,楚清風嫌棄苦味兒,喝一口連搖頭再嘆息的,能搞出來三百個小動作。
餘光順著藥碗邊緣掃向門口,他將空碗遞給楚遙知,「唉,幸好我家裡還有個懂事的孫子,有個記得給我提桃子汁的星河小乖乖,還有個貼心的小葉子,隔著三萬丈黃泉能給老狐王羨慕哭了。到了這一輩,他家就剩一根獨苗苗了,可這獨苗苗也一點兒也不著家,過個三五年才回來看一眼老東西我死沒死。祖宗祠堂在家裡立著呢,逢年過節也不稀罕點個香燒點兒紙錢,一年到頭就喜歡跟那些長尾巴泥鰍混在一起,我看他怕不是都忘了,自己是個四隻腳的。」
楚清風三天兩頭見不到蘇剎本人,好容易露個臉了,這是逮著機會把積攢五年的牢騷一股腦噴了出來。
蘇剎本來靠著門在扣指甲,一聽這不陰不陽的水花拍過來,慢悠悠挑了下眉,等他把指甲蓋側面一塊不平整的地方給磨平了,這才不慌不忙的抬起頭,「你們浮花照影的祖宗祠堂,又不是我的。老爺子,您看起來鬍子一大把,可眼睛還沒花到認不出來字吧?我姓蘇,我自己有祖墳,少領著你那堆祖宗亂認。」
晏星河掀了下眼皮,感覺大事不妙。
果然,下一秒楚清風吹鬍子瞪眼,這就嗆了起來,「你要姓蘇,哦,你覺得你不是浮花照影養大的,跟我們這群姓楚的沒關係——那你當這個狐王幹什麼?」
蘇剎拿腦袋抵著門框,一身海藻似的長髮懶嘰嘰的垂下來,他毫不負責的說,「是你們那個樹抽筋,飛出來幾根藤發一陣光就綁了我,又不是我自己要的,我都沒嫌它占我便宜。你拿你這話問那個樹去。」
「嘿你這混帳崽子!」
他左一句「這個樹」右一句「那個樹」,狐族的守護神給他說的好像三文錢一斤的死木頭一樣。
楚清風氣得翻身下床要親手抽他,楚遙知趕緊給按了回去好好勸著,蘇剎磨完指甲又去摸頭髮,被晏星河踢了一腳,「你幹嘛對老人家這麼說話?」
蘇剎看他一眼,「本王天天給你餵飯,你這胳膊肘怎麼朝著外邊兒拐?沒聽見他先罵的我?不幫我一起罵他我還沒說你。」
晏星河想說,這事兒不能這麼算,抬起頭發現這貨兩隻眼睛一眯,視線跟著背後收拾碗筷的玉葉打轉,「這小狐狸氣質倒是很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