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頻率。」有個聲音出現在比這裡更深的地方，伴隨輕微的震動從尾巴下面的沙地中傳來。
這聲音聽不出男女，甚至無法判定對方的具體方位。簡短的內容從每一粒沙中傳出，自下而上鑽入腦子，讓海大胖渾身的鱗片都自己炸開。
對方很強大，自己就是燃盡鮫人那近乎無盡的壽數都無法與之抗衡。
可只有這個聲音回應了他。
「您是誰？」海大胖伏在海底，用最禮貌的語氣詢問，並將腹部暴露給對方來換取一次交流的機會。
「嗯……有趣的問題。」震動再一次傳來，這次變得強烈些許。
聲音更加飄渺，連海水中都有。「我是沙，也是水，是貝殼，是珊瑚，甚至是礁石……但，不是您。你是誰呢？」
「我叫海大胖，來自另一個世界。鮫人族，九百五十歲。」緊張與恐懼從海沙中傳來的冰冷里生出，海大胖清晰感覺到自己在發抖。
對方似乎在思考，過了很久才說話：「那你不該與這個世界的人產生聯繫，對你我都不好。」
是神。
海大胖頭皮發麻，兩隻手死死攥在一起，尖甲插進手心都感覺不到疼痛。
「對不起。」海大胖吞咽了口水，「我是被迫來到這裡，有任務在身。我世界的一個逃犯，能力是可以開啟時空躍遷隧道，我需要抓住他才能回去，可追捕的東西損壞無法使用，只能與原住民合……」
「可你在浪費時間。」對方打斷了他的話，沒有任何情緒透露，冷峻、無情，像是機器人。
海大胖想哭。巨大的壓迫從胸前傳來，他的心臟似乎被一隻大手牢牢握住，對方不必用力就可以將自己腔中的肉團變成海沙。
「嗯……我看到了那孩子。」聲音讓他的鰓都在痛，「他比你強。堅定，迅速，懂得利用環境與人脈。」
「懂得利用你。」
海大胖僵在地上，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對方似乎也看出他的情況，貼心地將聲音縮小。
「你不必追捕他。他就在你周圍。他是詛咒，是迷霧，是鯨魚，是燭火。」
「你再按照他的腳步前進。你見即為他見，你知即為他知。」
「海域、航線、天氣、食物、船隻、動物都正常，除過你，其他一切正常。」
「你喜歡你自己麼？」
冰冷的機械音出現了轉變。這句話似乎帶著笑意，像個年邁的老者在問後世人，又像是從內心湧出的聲音在拷問自己。
海大胖只覺腦子裡有什麼東西在散開，如清晨的大霧被陽光撕破，露出藍天白雲，和原本的乾淨清爽的世界。
他開始思考。
從自己掉在艾森弗洛特號上開始，武靈子幾乎一直搶在他前面行動。大家從他的動向上分析，是他要去做什麼。
但現在反過來思考，幾乎是他的動作被復刻。
找到那黃金匣是不是被他安排的不敢說，但從奧爾辛提到霍爾伽德開始，牛皮紙、仙后海域、群星海域、航線……
一切的一切對方都搶在他前面，還能完美地留下坑他的辦法。
他在看著自己，聽著自己。
海大胖的顫抖很快消失，他鬆開手，傷口中湧出的血液被海沙吸走，有溫暖的水流進入血洞慢慢幫他填補缺口。
在掌心恢復原狀的時候，他也有了爬起來的力氣。
跪在海沙里，海大胖附身親吻。嘴唇接觸到海沙的瞬間是不同於體感的溫熱，緊接著便是一片五彩繽紛的光團炸開在腦海。
他看到一個模糊，有著淺淺白色的輪廓在光團中，看不出是什麼，但帶來平和與安寧。
「謝謝您。」他誠摯地向對方道謝，一團藍色的光在他眼前炸開，輪廓也隨機消失。
海底恢復正常，他的聲音沒再得到任何回應。
海大胖伸手將背後脊椎處第一枚鱗片拔下作為謝禮埋入沙中，向墨藍的海洋鞠躬後，擺動尾巴向艾森弗洛特號的方向游去。
在距離小鎮還有不到三百里的時候，奧爾辛看到那條人魚自夕陽的水中一躍而起，像雨後的彩虹落在自己的甲板上。
看起來嚴肅很多的人魚沒有任何表示，徑直路過他向正收魚竿的佩羅卡走去。
長劍倉啷啷出鞘，銀光閃過，無數墨藍色的長雨絲傾瀉到他們面前。
綁有小辮子的長髮從脖頸處整齊斷裂，珍珠貝殼掉在木板上發出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