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快人快語口無遮攔,也要看場合,」
乘白羽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嚴厲口吻說道,「於公,制服鬼王印是為著蒼生福祉,於私……」
於私什麼,他沒說完。
他細細盯著李師焉。
老神仙。
阿羽說的話,你會答「遵命」,會答「放心」,總是寥寥數言使命必達,但你怎麼獨自涉險?
千百萬年多少代鬼王的功力所化,何其兇險,適才幾人合力也只是暫遏其勢,獨自一人當如何相抗?
阿羽會擔心的。
手掌義無反顧伸出,如同千百次雙修的那樣,嘗試神識探入李師焉氣海。
莫將闌張張嘴,沒再阻攔。
一尺之地,賀雪權身形凝滯,仿似鑲進漆黑的祭台。
「你倆之前……雙修過,」莫將闌悄聲問賀雪權,「現在內息還能相融嗎?」
賀雪權緩緩搖頭。兩人之間的聯結早已斷絕,無論是法器里的還是神識上的,都不能再融合。
咣當——
莫將闌一腳踹出去,祭台一角的立柱轟然倒塌,
「幫不上,什麼也幫不上。」莫將闌挫敗道。
「你即便將此間拆了,又有何益?」賀雪權冷冷譏誚。
莫將闌眼中精光一閃:
「你知道嗎,不僅僅是幫不上忙哦。」
「乘白羽也不需要你幫,他開口求援也好,布置也好,喚的都是『師焉』二字。」
賀雪權眼皮一掀。
「我無所謂啊,」莫將闌惡劣道,「乘白羽從來也沒喊過我,可是你呢?」
「『雪權』,以前乘白羽也這麼喊過你吧?」
「嗓音柔軟又深情。知道,他不是軟弱的人,可他這麼喊你,你總是要忍不住生出憐愛呵護之心的吧?」
「境主大人,如今聽見他這麼喊旁人,心裡頭是何滋味啊?」
「滋味很好,」
賀雪權嘴唇幾乎沒有動,聲音從嗓子口擰出,
「他喚的人應他,豁出命也要完成他的心愿,莫將闌,難道你不替他歡喜。」
「……」
莫將闌一噎,隨即嗤笑,
「你上下後槽牙被誰縫在一起了?說得磊落,心裡難受得要死了吧?不如你和這個姓李的老頭一起去死得了。」
「我們倆死了,」賀雪權反唇相譏,「難道阿羽就會選你?」
「你什麼意思?為何不會!」
「為何不會?要問你自己,」
賀雪權唇角彎起,「紫流這樣的寶貝也送你,任你做什麼混帳事他都容忍三分,你說胡話也護著你,你敢說他待你沒一丁點特殊?為何最後就是沒選你?」
「我對他不好,他不選我了,我沒話說。可是你,你和李師焉,怎麼他選了李師焉呢?」賀雪權一個字一個字問完。
莫將闌臉色陰得要滴水:「你也知道你待他不好?你要是好好珍惜他,還有這個老妖怪什麼事?打也打不過。」
「哦?你難道能打過我?」賀雪權反問。
「喲,就你能耐,那你想辦法對付鬼王印啊?」
莫將闌梗著脖子,「怎麼跟個傻子似的被別人搶了先?你要是捨命跟鬼王印一起炸上西天,說不準乘白羽還記你幾分好呢?」
「是啊我怎麼沒想起來呢。」
賀雪權喟然道。
「……」
別人順著話說,莫將闌反倒懶得接話,挪到乘白羽另一邊蹲下生悶氣。
兩刻鐘後,乘白羽睜開眼。
他的眼神很靜臉色很白。
「如何?」賀雪權問。
乘白羽無言。
少頃,道:「我試著神識進他內府查看,結果他周身封得死死的,究竟如何,不能得知。」
乘白羽望著李師焉:
「你教我放心、你教我放心……」
「我如何放心?」
莫將闌翻眼睛。
「你莫懸心——」賀雪權正待勸慰,轟然一聲巨響,空中金光點點散開。
似有所感,乘白羽抬頭望去。
【天道降諭,萬仙恭聆】
【衍歷兩千九百一十三年辛卯月,圓照清淨覺相,披拂閣李師焉破鬼王印,登大乘境界!五蘊皆空,身心俱寂,明心照觀,玄機自成,善惡莫思,見性成神】
!
與此同時,祭台上李師焉睜開眼。
「師焉!你……」
乘白羽伸出手又遲疑。
五蘊皆空,身心俱寂,這八個字炸在胸肺間,一時竟然不敢上前。
大乘境,九州之上多少年未見大乘境界的修士了?
此境界又稱陸地神仙,既成神仙,還會記得凡俗情緣麼?
李師焉垂眸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