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乘白羽想起回來那次是幹嘛來了,登時更尷尬。
收斂情思,他清清嗓子道:
「我以為你傷懷不過是一時的,這裡遲早……累你至今哀悼傷慟,滿頭落雪,抱歉。」
賀雪權敏銳非常:「遲早如何?」
乘白羽道:「遲早住進新人。」
「不會,」賀雪權語氣很冷,「這裡永遠只是你的寢殿。」
「你這是何必?你我最後那段日子,你厭我怨的……」
乘白羽擺擺手,
「我不與你爭辯,你倘若覺得我欠你,在幽都我算是救你和瑤光劍閣一回,總是扯平,對不對?」
賀雪權幾乎沒動,下頜無聲平移兩寸。
是一個搖頭的姿勢,代表拒絕。
不對。
「你想要什麼?」乘白羽問,「阿舟嗎?」
「你願意?」
賀雪權反問,「你願意讓阿舟來仙鼎盟聽我的教導?」
「呃,」乘白羽訕訕,「他還是留在清霄丹地安全些吧。」
追補一句:「你若是想來,隨時可來看他。」
「你,」
賀雪權神情莫辨一字一句,
「讓我多往清霄丹地走動?哪裡,花間酒廬麼?」
「……」
「到花間酒廬,你想讓我看什麼呢阿羽?」
「看你和李師焉如何琴瑟和鳴如漆似膠?」
「……」
「抑或是,你想讓我看……」
「阿霄?」
「!你怎麼知道?」乘白羽吃驚,「你知道阿霄?」
心念電轉,乘白羽張口道:「阿霄不是你的。」
賀雪權似哭非笑:「我知道。不是姓李?怎會是我的兒子。」
「阿霄是女孩兒。」乘白羽忍不住糾正。
影壁里匆匆一瞥,小小幼童是看不清男女。
「女娘?」
賀雪權喟嘆道,「你也算兒女雙全,真好。」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問問你,」
賀雪權身形如塑,指一指剛才溯影陣顯影的方向,
「像這種事,為何你不來告訴我知道?」
乘白羽:
「告訴你做什麼?你還能罰應孚靈麼。對了,他——」
「他死了,」
賀雪權道,「夜厭的殺招直逼閻聞雪咽喉,應孚靈跳出來以身代之,當場斃命。」
「還有這事。」乘白羽深吸一口氣。
感嘆一句也就沒了,無話。
他們兩個隔著大半寢殿,昔日的一雙道侶,視同路人。
「阿羽,」
賀雪權擱下書冊,溫聲道,「你我從前不說多麼情投意合,總還算相敬如賓,你躲我那麼遠做什麼?」
乘白羽還是那句話:「你究竟有什麼話對我說。」
「我啊,」
賀雪權低著頭嘆氣,「我就是想問問,你和李閣主成親了麼?什麼時候?」
「大約有一年夏天吧。」乘白羽語焉不詳。
「嗯,」
賀雪權低低地道,「他這樣的人,肯沒名沒分與你廝守,必然對你用情至深。」
「是,他對我極好。」
這句話,是乘白羽進殿以來語氣最和緩、聲調最穩的一句話。
沒有急躁,沒有磕絆,就這麼胸有成竹說出來。
「阿羽,」
賀雪權起身,褐發落拓,身後甩著——
一條灰白茸毛的狼尾,賀雪權竟然顯出自己的狼尾,
「你放心,我不會教你離開他。」
「我不求你們分開,但你,能不能……」
賀雪權走近幾步,步履凌亂搖搖欲墜。
乘白羽看不下去,走來抓著衣裳領子將人拎回窗榻:
「你還是坐著說吧,」
他是鬆一口氣的,不再那麼防備,
「說吧,你需要我做什麼?治好你?允阿舟時常來走動?還是旁的?」
賀雪權仰頭。
「或者你是需要披拂閣的助力?」
乘白羽沉思,「若是為著蒼生福祉,我可嘗試替你與師焉說合,不過我不能迫他,成與不成難有準話。」
「我想求你時常回紅塵殿瞧瞧。」
賀雪權壓抑著氣息道。
「……什麼?」
賀雪權反手抓住乘白羽的手腕:
「阿羽,我不求你離開李師焉,我知道你在花間酒廬有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