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雪權閉閉眼,從隨身的百藥囊中翻出一枚定心止痛的藥丸。
奇怪,方才那股錐心一般的痛感怎的揮之不去?
不應當不應當。
何物斷魂心痛?貴為仙君,一方盟主,征戰連捷,修為又一日千里,你還有什麼不稱心之事?
這些你從前的野心一一實現,你還有什麼不滿足?
倘若有,你也不再有資格。
藍當呂來尋,
勸道:「盟主未運起靈力護體麼?落雪了。」
「是麼,」賀雪權應答之聲平靜無波,「我無事,你先去吧。」
落雪了嗎?
不是經年的眷侶相攜白首,只是素練橫斜,風雪落滿頭。
這一夜,賀雪權在紅塵殿前獨立中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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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白羽回到清霄丹地,一連幾日沒見到李師焉。
不見也行,阿羽也很忙呢。
少時在學宮是學過鑄器的,與外界傳聞不同,乘白羽也沒有整日玩樂,學得還算精。
尤其鑄器這門學問,當年是乘白羽的母親道曷仙子親自傳授。
後來確乎沒機會上手練,但乘白羽愛好收藏,各類名劍法器見過不知凡幾,久而久之也觀出一些心得。
可是給李師焉鑄法器,他沒敢上來便動用那兩方紅翡,只先取一些尋常玉料作嘗試。
這日新雪初霽,乘白羽閉門謝客,坐在阿舟院子小樓上忙碌。
至天青月白,好呢,又雕廢一隻玉葫蘆。
唉。
「何故唉聲嘆氣?」
窗口白衣一閃,李師焉人影落在窗內。
「你這神仙,怎麼幹溜檐翻窗的勾當?」
乘白羽不慌不忙,側身遮擋著將廢棄玉料塞進袖中百寶囊。
李師焉:「呵,你這不長記性的雀兒。」
乘白羽搶白:「怎麼了?我只說神仙,沒說老神仙。」
他說話罷了,偏偏還要眨眼。
他不該眨眼,無辜極了的模樣,不知何處帶出一分純真神采,泠光流溢。
君不羨月華清輝,也不羨春水澄汀,只願守這一雙眼。
願月無虧時,春日永不凋零。
「啊,做什麼,」
乘白羽左面眼睫被輕柔吻住,「濕乎乎的。」
「明日起,習丹青,」李師焉道,「將你現在畫上,掛滿丹室。」
乘白羽預想一番,不禁寒顫:「……挺嚇人吧。」
「也是,」
李師焉從善如流,「不懸掛出去,私藏罷了。」
「……」
更變.態了啊。
變.態之中還有點溫情脈脈的意思,怎麼回事。
李師焉:
「是不能隨意示人。話本上旁人的風月圖有甚意趣?雀兒,我要畫你。」
「……」乘白羽幾番欲言又止,「也是不必吧。」
「麵皮又紅了,胸前脖頸,一直紅到耳朵尖,」
李師焉眉目舒展,「愛羞紅臉的人世上也有,但我從未見過像你這般耳垂也紅的男子。」
「不許說了!」
乘白羽掙開,另起一題,
「你近日在忙什麼?神神秘秘,總使阿舟、阿杳來纏我。」
「你來。」李師焉沖他攤開掌心。
乘白羽很自然將手遞去。
兩人牽著行至丹室東面一處溪谷。
「嗯?」乘白羽仰目駐足。
這裡原本空曠,因著丹室從這裡取水,清霄丹地中人為示尊敬,上游無人居住,如今依山傍水,憑空起一座院子,畫閣朱樓垂檐相向,很是工整。
「你總借住在阿舟的院子裡,」
李師焉道,「不是長久之計。我在凡間略有幾處供奉,令他們修好挪來,予你居住。」
乘白羽笑道:「要你如此費心,你的丹室便住不下我?」
「我的丹室,」李師焉目光灼灼,「你若肯來住,自然好。」
「可我想著,往後這裡是你的家,你總要有自己的住處。」
「萬一你要耍臉色給我瞧,譬如上一回,非要嗔我取笑你,你甩手使性子要去哪裡?總不能回紅塵殿。」
乘白羽:「啊。」
「來,」
李師焉又道,「添置一些仙器擺設,不知你的喜好,你來瞧瞧。」
「嗯。」乘白羽答應。
比及要進院子,李師焉教他暫先遮住眼睛,他也沒有異議。
李師焉又摸出一套衣裳,言道新居當配新衣,要與他換上,他也沒說不好。
衣裳整理妥當,李師焉牽著他一步一步往屋內行去。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