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事累你至此?
難道是孤鸞泣鏡,落葉悲秋?
可是,燕子雙時,春日遲時,你又做什麼去了?
乘白羽未置一詞,卻仿佛已將這些質問說盡,賀雪權連呼吸也難以為繼。
「阿羽,」他輕聲問,「你有什麼心愿?」
乘白羽:「你替我完成麼?」
「百死不辭。」
「真的?」
賀雪權勉力鎮定:「千真萬確,你最後信我一回。」
昔日的一雙愛侶對視,良久,
賀雪權痛哭失聲:
「阿羽,阿羽,你讓我隨你去吧!到泉下拜你的爹娘,千刀萬剮了我!」
「我不要你死。」乘白羽安靜道。
「我的心愿是,」
乘白羽定定,
「我想清清白白地走,不想以你道侶的身份下葬。」
「雪權,就當是我臨死的心愿。」
「與我解契吧。」
此言一出,滿室寂靜。
外頭正值寒冬,湖水凝澀,鯉庭波濤也是無聲。
寂寂華屋,脈脈無情。
英姿勃發如賀雪權,此時形容慘澹灰敗,只如一把枯骨。
不知過去多久,
他默默站起身:
「此生是我薄你,解吧。」
乘白羽心事得償,催促說要歇息,他一步一步踏出寢殿。
立在階上,賀雪權枯立許久,仰天大笑三聲,一掌擊在胸口。
第29章
古木無花, 傷心春草,很多事只是徒勞無功。
次日一早,賀雪權來紅塵殿陪著用膳。
乘白羽覷著神色:
「你說過的, 讓我最後信你一次, 總不至於要食言吧。」
「你……」
賀雪權凝聲問,「是否還想教我不要認回阿舟?」
兩廂對視,乘白羽道:
「他呆在清霄丹地不好麼?否則你要如何對眾人解釋他的身世, 又要如何對他解釋我的死因?」
「再說你現如今想撫養阿舟, 」
乘白羽試圖講明道理, 「無非是追憶彌補, 等將來新鸞入帷,絲蘿再結,阿舟豈非拖累你?你與他又沒什麼父子情分,到時……」
啪——
賀雪權掌心攫在欄杆上,雕花木欄應聲而裂。
「……」乘白羽無奈, 「我的床榻又如何惹著你了。」
「拖累?」
木屑鑲進手心肉, 賀雪權無知無覺, 兀自目中凝血, 「我究竟是, 做了什麼孽?在你眼裡竟然如此不堪?」
又說:「阿羽,我不會再娶的。」
「……」
隨便你吧。乘白羽不置可否。
「我賀雪權對天發誓,」
見他不信,賀雪權雙指向天, 「尾生抱柱死, 仲卿赴池亡,若髮妻不幸身故,伏願此生茹素守靈, 決不再娶。」
「……」
乘白羽本來想說不可胡亂發誓,青天在上天道耿耿,仔細將來降雷劫的時候發狠劈你。
沒說。
隨他去吧,將來有毀諾的時候。
-
春行仙君病重,這消息只在仙鼎盟內部和幾個醫修宗門內傳播。
似乎賀雪權有意遮蓋,不知打什麼主意。
乘白羽原本的目的是搞得九州人盡皆知來著。也成吧,過猶不及。
也清淨。
唔,不清淨,賀雪權日日來纏舌。
陪著說話,有時買來凡間的一二點心,皆是昔日兩人遊歷時乘白羽愛吃的,有時帶來劍譜、醫書,有一搭沒一搭與乘白羽翻閱。
乘白羽懶怠看,他便沉著嗓子一個字一個字念給乘白羽聽。
乘白羽問他難道盟中無事,他只道「沒有要緊的事」。
活像要把虧欠的陪伴一股腦陪完。
夜闌人靜,乘白羽靜臥沉思。
這種日子,以前乘白羽心裡很盼著。因為他獨自一人時,總覺得紅塵殿太冷清。
而今真正過上這般日子,又好像也沒什麼意思。
夏日急需的摺扇打在流火九月,鍊氣裨益的清氣丹餵給化神修士——
無用,太遲。
……
這日,賀雪權沒有一大早跑來,不知備什麼去了,乘白羽樂得清靜。
剛灌完幾甌藥,殿外一陣喧鬧。
藍當呂進來,稟告說碧驂山後山有鬼族痕跡。
乘白羽想一想,問:「是鬼族還是鬼修?」
「怕是鬼修,」
藍當呂道,「屬下擔心是鬼王遣人趁虛而入,願帶人詳查,剷除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