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駭人的情形,卻並沒驚動祁辭,他只是被屍臭熏得皺皺眉。
原本半跪在躺椅邊的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了身,他從柜上的黑陶罐里取來香丸,添到了祁辭身邊的獸頭熏爐中。
清冷香氣傳出,遮蓋了焦糊的屍臭,祁辭這才淺淺地吸氣,斜睨了那男人一眼,男人卻只是低頭又退去旁側站著。
「祁老闆,求您一定要救救我……我家中還有老父病母,實在不能出事啊!」
來人顯然已經被肚皮上伸出的手指嚇得精神恍惚,一個勁地哀求著,眼看就要跪倒在地。
「行了,」祁辭心中莫名生出股煩躁,將視線從男人身上移開,又看向哭喊著的人:「你先把事情說說清楚,我再掂量掂量能不能救。」
「哎,哎!」那來人連連點著頭,這才將自己的經歷說了出來。
他自述名叫徐鵬,家住在城北五里外的小寧莊附近,那所謂的小寧莊就是義莊,或有客死他鄉屍體來不及運回的,或有家貧一時間沒錢安葬的,都會將棺木暫時停放在那裡。
而徐鵬就是這小寧莊的看守。
除此之外,他還承繼了徐家祖輩傳下來的手藝,是個殮屍人,平時幫著死人整理整理儀容,收拾收拾棺材,活計倒清閒,可就是名聲不太好。
旁人嫌他整天跟死人打交道,陽氣輕陰氣重,所以他如今快四十歲也沒能娶上媳婦。
但徐鵬也並不在乎,這世道能讓他有幾個錢賺,侍奉老父老母就行了,跟死人打交道總比跟活人搶飯容易。
可幾天前,卻發生了一遭怪事,讓他心裡總不大舒服。
起因是城裡縣公署那邊,臨近半夜的時候,送來了一具焦屍,說是天冷躲在破廟裡烤火的叫花子,不小心引燃了雜草,把自己燒死了。
死狀有千百,但少有比焦屍更駭人的,公署那邊的人也不願多碰,只用二尺白布一蓋,就抬到了小寧莊裡。
好在徐鵬殮屍也有二十年了,早就不怕這些了,披上衣裳草草地收拾出來塊地方,幫著公署的人安置好了屍體。
辦完事後,徐鵬就回門房裡又睡下了,也沒把那焦屍放在心上。
誰知那天半夜,義莊裡卻莫名其妙燒了起來,因著地處偏遠又沒人發現,要不是徐老父恰好來送宵夜,把兒子叫了起來,只怕徐鵬也要葬身火海了。
這事著實邪門得很,小寧莊裡平時停屍多,辦喪事燒紙點蠟燭的也多,徐鵬對於用火這事管得嚴,這麼多年都沒出過岔子,怎麼這晚偏偏那焦屍一來,就著火了呢?
可不管怎麼說,作為看守,義莊燒了,他也要負責的。
於是徐鵬和老父,天亮後只能清點莊裡被燒的屍體,暫時運到家裡停放。
可這麼一清點,卻讓他心裡開始發毛,昨晚公署送來的那具焦屍,竟然不見了!
徐鵬向來是個膽大的,但經歷了半晚上的折騰,實在有些受不了了,於是就跟老父說了焦屍的事。
他那老父也是幹了一輩子殮屍守莊的事,聽完後卻並沒有什麼反應,只說那焦屍來得晦氣,丟了就丟了吧,反正是個叫花子也不會有人來尋。
徐鵬還是心有餘悸,但老父這麼說了,他也沒法子,只好忙前忙後的,又是去僱車又是去運屍。
接下來幾日,他接連被小寧莊的人問責,又要應付那些屍體的家人抱怨,徐鵬忙得腳跟不著地,也就把焦屍的事,拋到腦後了。
但也就是從那天起,他開始發覺自己的身體,好像出了點毛病。
先是肚子有些發漲,夜深人靜時躺在床上,甚至會覺得有東西,在裡面攪動,像是要——戳破他的肚皮出來。
這個念頭不知怎麼,忽然在徐鵬的頭腦中划過,他趕緊晃晃頭,告訴自己是忙糊塗了,拉起被子蒙頭睡過去。
可就在第二天,他起床穿衣服時,卻發現自己的肚臍中,探出了一截焦黑的手指,像大蟲般微微彎曲,摳挖著周圍的皮膚。
他害怕極了,瞞著老父老母去找了鄉里的神婆,那情形把神婆都嚇壞了,吆喝著叫家裡人把他趕了出來。
徐鵬不敢再叫人知道,只能日夜難安地遮掩著,可是那手伸出得卻越來越多,由一根變為兩根、三根……直至到如今,竟露出了半個手掌。
只怕再過不了多久,那焦屍的身子都要探出來了。
「祁老闆,求您救救我吧……」
「起碼讓我活到給老父老母送了終,那也就什麼都不掛念了。」
祁辭被他吵得有些頭疼,在躺椅上換了個姿勢,掂起獸頭爐往他嘴邊一懟:「好了,這事也沒那麼麻煩。」
徐鵬被熏爐里冒出的煙嗆了一大口,忍不住猛地咳嗽起來,露出肚皮半截的手掌,也跟著顫啊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