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羅蘭把雪諾的所在位置當作誘餌放出去的時候,他就沒有生還的可能性了。
喝醉了的羅蘭還在喋喋不休:「你說我是不是咎由自取,你說我是不是好賤。像條不知好歹的惡犬,在他死之後,才明白了自己的心。」
他當然知道連菲利克斯都能害死的軍雌,裡邊必定關係錯綜複雜,手裡也不缺重武器。
他當然也知道,就算雪諾把腳上的鎖鏈打開,但一旦遇到專業的暗殺人員,他也是跑不掉的。
他更加明白一個暗室而已,又不是專門建造的地下堡壘,怎麼可能防得住飛彈的攻擊呢?
可他還是選擇了把雪諾的來歷,位置暴露了出去。
讓他作為一個靶點,一個誘餌,孤零零的立在那兒,等著敵人露出馬腳。自己好為菲利克斯報仇。
他能夠騙天,騙地,騙鬼神,唯獨騙不了自己。
雪諾剛剛消失的時候,羅蘭以為自己是不在意的,他以為自己只是丟失了一個好吃懶做,蹦蹦跳跳,有些礙眼,有些神經質的小東西而已。
可疼痛太過深邃的時候是無法察覺。
開始的時候,是所有的事情都像被蒙上了一層玻璃,羅蘭的感官像是消失了一半。知道事情在那裡,東西在那裡,卻感受不到溫度,觸摸不到觸覺。
不久之後,難以想像的疼痛從心中翻湧而來。
他一夜一夜的睡不著覺。
哪怕白天他追尋那些犯人的行蹤已經精疲力竭,可夜裡他還是會不由自主的飄蕩回那已經被燒成殘垣斷壁的小樓舊址。
在漆黑一片的坑裡靜靜的站著,死死的盯著那個地下室。
他腦子裡不斷的在循環播放著一個畫面。
那個頭髮翹翹的,有些不修邊幅的小雄蟲,從暗室的梯子上一步步爬了上來,動作笨拙,走到一半差點連鞋也要掉下去了,但他依舊爬了上來。
他露出一顆腦袋,頭上翹起的頭髮隨著微風搖擺,大大的眼睛濕漉漉看著自己,笑著問道:「羅蘭你怎麼才來?」
他會寂寞嗎?待在下面?
羅蘭總是一夜一夜的睡不著,眼睛瞪著地下室,像要瞪出血來,乾澀又疲勞。
等待著,等待著,自己的雄蟲能夠從暗室中走出來對自己笑一笑。
他的心像被一隻大手給死死的攥住了。像是丟失了什麼?
很重要的,但自己又未曾察覺的東西。
很久之後,他把害死菲利克斯的軍雌都給剷除掉了,坐上了菲利克斯曾經的位置,軍界的第一把交椅。
他變得越發的陰沉,越發的喜怒無常,曾經的小樓舊址種滿了一片片的小白花,唯獨那個地下室的出口依舊維持原樣。
好像某一天,會有一隻小雄蟲從梯子上爬上來,笑著和他說。「羅蘭你去哪裡了?我餓了,我們今天吃什麼?」
雪諾留下的只有他的作品。可哪怕在他的作品裡和自己雙宿雙飛在一起的,也不是雪諾。
自己和雪諾說,他配不上自己,他只是個替代品。
他就真的把自己當成了替代品,並甘之如飴,乖乖的待在自己給他設置的位置上,沒有向前走一步。
羅蘭有時候是恨雪諾的,恨他不願意為了自己勇敢一點,往前走一步。
恨他沒有再打動自己一點,讓自己為保護他做的再多一點。
也許這樣,諾諾就不會離開自己了。
羅蘭緊緊握住那隻乾枯斷足,想要把它塞到自己心口去,去堵住那雪諾死後,在自己心裡留下的一個巨大坑洞。
自他走後,每天都有風從中間穿過,冰冷刺骨。
……………
而此時,在極西的蠻荒之地的雪諾睜開眼看到的就是一座座行走著的大山,這些人身量極高,皮膚黝黑,帶著金屬般的光澤,說話的時候像開著兩個低音炮在左右轟炸。
「是他嗎?」
「對,把他給王帶去。」
「雄蟲始終太金貴了,在荒漠裡根本就養不活,就像是在沙漠裡侍弄一株玫瑰。」
「之前找到的那幾個也都沒了。」
「唉,可惜了,這個小雄蟲遲早也得死。」
「玫瑰的花期不就7天嗎?能給咱們大王看個樂呵,就夠了!」
雪諾在昏迷中搖搖晃晃的被送到了一個巨大的山洞中,然後被冷酷無情的扔了進去。
大高個們轉身就跑了,好像後面有洪水猛獸在追他們一樣。
怪石嶙峋,陰冷無比,深不見底的隧道像一隻長大口吞噬一切的怪物。冷冷的風,狠狠的吹在雪諾的臉上。
黑暗裡有什麼東西在移動,窸窸窣窣,窸窸窣窣,雪諾瞪大雙眼,啥也看不見。只能在心裡對跑了的大高個高唱:「你快回來,我一個人承受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