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意味著,裴胤在搶時間,會要求迅速開庭審理。
林稚水吩咐寧濯羽親自去深城一趟,等掛了電話,她握著手機深呼吸了幾秒,才轉過身,看向寧商羽那張被天光籠罩的俊美面容。
她輕了聲,說:「商羽,怎麼辦……我有點狠不下心。」
寧商羽對視上她這雙仿似清澈水造的琉璃眼,微微屈指,揉著那下方的紅痣:「裴觀若在裴胤面前暴露軟肋的那刻開始,就註定輸了。」
野心家不該有軟肋。
裴觀若這種身份的私生女想在豪門立足,就得人後人後都世故功利,出賣靈魂為自身家族做出貢獻,這樣能保陳寶翠一個安享晚年。
她不願。
她想像純潔的白鴿一樣立於利益搭建而成的高樓穹頂,帶著另一隻年邁的白鴿逃離裴家這個腐爛陰暗地方,那就得面臨,被人殘忍折斷翅膀,成籠中鳥的風險。
除非,她狠心隨陳寶翠自生自滅。
……
暴雨連降三日。
第三日夜晚時,裴觀若從深城借寧濯羽的權勢庇護,暫時擺脫了裴家的監視,一身狼狽不堪的逃到了泗城地界。
她在雨幕中,跪著敲響了那片深秋季節里被烈焰顏色落羽杉圍繞……代表寧氏最高權勢的大門。
林稚水已睡,被驚醒後,匆匆披著白色綢緞的睡袍,散著長發下樓。
裴觀若還在外面,暖黃色燈光照著她一張格外慘白病態的臉,唯有看到林稚水後,被絕望浸透的瞳孔才有了活氣:「稚水……」
林稚水眼眸怔兩秒,看她隨時要昏過去的狀態,彎腰伸手想要扶。
裴觀若卻緊緊抓住了眼前那雪白的手腕,像是在黑暗裡抓住一絲絲機會:「我只有母親了,我生來什麼都沒有……連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都沒有,只有母親。」
她的內心冰冷而壓抑著痛苦許久,想要生挖出來給別人看,都不知道從哪裡開始挖。
裴觀若說的話,也是語無倫次著:「裴胤一直把她關在醫院,不讓我見一面,從搶救回來到現在,我一面都沒有見到她,裴胤要我贏這場官司,在下周開庭時翻供,不承認一切寧氏家族律師提供的證據,要贏……才肯讓我見她。」
「觀若,你先冷靜。」林稚水聲音壓著她字里的顫抖,「他不止要你贏對嗎?我想,他是借你母親自殺順勢謀劃逼寧家出手,我的立場代表的是寧商羽,但凡幫你,你又控告寧惟羽,裴胤就可以把自己以慈父的偉大形象從頭徹尾退場了。」
到時這場備受國際矚目的官司,就會在裴胤幕後推波助瀾下變成寧氏家族內部斗權風波,畢竟一開始,大家最先關注的是:
寧家收購舟隆港口的項目中途換領導者之事。
當時還引發了不少各界的熱議,暗中陰謀論這是寧商羽派系和寧惟羽派系之間一場腥風血雨的權力博弈。
林稚水學著寧商羽,站在權力巔峰的雲端之上去縱觀一切棋局,腦子多琢磨幾圈,就很清楚看破生性陰險狡詐的裴胤想走哪步棋了。
他心知肚明下半場官司贏面各參半,準備了兩手……
只要她出面。
裴家就可以提前退場,放出風聲是寧家內鬥才引發了這場風波。
林稚水分析給在雨幕中被亂了心的裴觀若聽,也溫柔又清醒的點她:「我跟你畫廊有交集,這點,足夠讓裴胤做文章了。」
裴觀若雙眼完全通紅:「你不能出手幫我。」
「很抱歉,我出手幫你,就會伴隨讓寧商羽的商業布局全盤落空的風險,我不能賭。」林稚水的手腕溫度也十分冷,唇齒輕輕吐出四個字:「他更重要。」
寧商羽的國際形象至關重要,不能深陷為了內部斗權,讓一個名聲狼藉的裴家私生女,去控告寧惟羽這種醜聞里。
否則他將來野心勃勃獨吞裴家在航運圖上的產業時,更會受到外界公眾的質疑。
裴觀若虛弱又消瘦的身體驀地僵化在了黑暗裡,任由雨水無情潑灑著她的臉和垂散在肩頭的長髮,也分不清,到底是雨,還是淚水。
半響後。
裴觀若像是整個人恍惚完了,又重新抓住了林稚水如同月光般輕柔地一片衣角,「我想見母親一面,稚水,我不求別的,我只求能在病床前見上一面……見一面。」
林稚水垂眸抿著唇,睫毛在臉頰投出極美的剪影,正靜靜注視她。
身後,冰冷華美的別墅上方,一面極寬敞的落地窗亮著璀璨水晶燈光,相隔的距離猶如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