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是為男帝說話,實則不然。
男帝的怒火併沒有因為定安長公主的一席話而消失,反倒愈來愈盛。
他不是七年前那個引狼入室,對自己親妹妹的狼子野心一無所知的皇帝了,他心底十分清楚,他這個妹妹現在根本不會幫他著想,更不會幫他說好話。
她只想將他踩在腳底。
那臣子像是聽懂了定安的言下之意,他一板一眼道:「回長公主,有人欺上瞞下不假,可松木縣因著疫病死了數千人也是真,這是陛下御下不嚴之過。」
好一個御下不嚴!
文武百官中,只有此人才敢這麼指著皇帝的鼻子罵。
定安長公主都給你台階了,你還不順著台階往下,真是一塊木頭!
在周圍人明里暗裡的視線中,那臣子對著男帝又行了一禮,「陛下,臣以為,此事姜大人也難逃其咎。」
有人驀地抬起頭。
朝野上下只有一個人姓姜,那就是被定安長公主帶在身邊的姜知彰的父親。
七年前他因縱容兒子偷竊姜知彰詩作而被定安長公主懲罰,後面他做出了政績,不僅官復原職,還升了幾階,如今是男帝的左膀右臂。
沒有人再敢去看陛下的臉色,他們又不嫌自己命長,偏偏有個命長的,頂著男帝殺人的目光繼續往下說:「昨夜我收到了一封信,是松木縣縣令臨死前送出來的信。信上寫明他如何向姜大人求救——」
「一連數封信被送進姜大人的宅子,姜大人從來都沒有回過,更沒有將這件事告知陛下。」
「其心當誅!」
定安緩慢地坐直了身體,神色看似散漫實則男帝臉上的任何一點變化都被她收在眼底。
看到男帝的面色陰沉得似是能滴墨,若不是場合不對,她真想大笑出聲,一步一步與大寧最高高在上的人比肩而立,一件一件脫去他身上用來防護的鎧甲,看著他逐漸變得孤立無援,感覺是如此暢快!
定安長公主看著那封信從那臣子手上,經由太監,傳遞到了她的廢物哥哥手裡,這封信是她昨夜特意命人遞給這名臣子的。
信上的內容不是別的,正是她派人前往松木收集的證據。
一字一句,全是松木縣令親筆所寫。
皇帝畢竟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若不想,誰又能懲罰得了他?
罪己詔,那也得是有擔當的人才做得出來的事,她的這個哥哥可不是,他必會把所有事情都推到別人身上。就算他的哥哥不把這件事推給別人,也有聰明的人主動站出來擋刀。
遲早都有這一步,不如她直接為兄長定好人選,省得最終是哪個不知名的阿貓阿狗做了替死鬼。
這個姓姜的一直以來都與她作對,那她就除去這個礙眼的石頭。
男帝拿到那封信後久久沒有打開,而是捏著那封信,直到手上青筋暴起,直到指尖因為缺失血色而泛了白,他還是沒有打開那封信。
而是直接問道:「姜大人,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被提及的姜大人連忙跪下,一句話都不說。
疫病這件事在大街上傳得沸沸揚揚之時,預料到不對的他就找了一個替死鬼,也安撫了對方,本來以為這件事會這麼平靜的過去,偏偏對方提到了自己的名字,還拿到了相關的證據。
他不知道證據中都有什麼,還是不說話為妙。
往來密切的同伴為姜大人求情,「陛下,姜大人為官以來,盡職盡責,任勞任怨,這其中想必是出了什麼誤會。」
男帝那一派的人紛紛應和,接二連三的開始為姜大人求起情來。
定安長公主這邊的王清莞和謝紅葉垂著眼睛,不發一言,好似沒有看到眼前是可以去除男帝一個左膀右臂的機會。
先前遞信那人聲音又響了起來,在一片求情聲中顯得格格不入,「陛下,就算這其中有什麼誤會,但姜大人以一己之力,害得松木縣數千人死亡的事情不假。此事必須嚴懲,為松木縣的枉死的人一個交代,為天下萬民一個交代!」
定安長公主好整以暇地看著眼前的大臣。
這位大臣脾氣倔強,她開宴席,派人請了好幾次都被回絕,為官幾十年,年近花甲還是一個五品小官,這與他的脾性離不開關係。
那封信是她特意命人遞給他的。
全朝文武百官,除過她這邊的人外,唯有他在看了信上的內容後會站出來。與她這邊只是為了黨爭的人不同,他單純是見不得百姓受苦。
他至今還能留在朝堂中,全因他是個一心只想為百姓辦事兒的人,百姓對他頗為推崇。
至於這件事過後,他會落得一個什麼下場,定安長公主將視線輕飄飄地掃到姜大人身上,於她而言,此人不能為她所用,那就與這個姜大人沒有區別,什麼下場她並不關心。
該利用的時候她不會手軟。
譬如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