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哲一口氣全拔出來,細密的根須饑渴地浸泡在血液里,一群樂不思蜀的長蟲。
牧哲甩進草叢,它們並沒有逃跑,而是懶惰地打著盹,脫離溫床,在安逸中迅速腐爛,融化進大地的血肉。
牧哲用拇指擦拭唐蘇的腳背,抹掉幾滴根須拖拽出的血滴,皮膚的孔洞已經合攏,恢復如初,好像未曾被侵犯過。
「真的不疼?」
「不疼的。」
「我拔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唐蘇想了想:「就像拂開一些蒼蠅吧。」
牧哲點點頭,他仍然半跪在原地,鬼使神差地幫唐蘇穿鞋襪,不是唐蘇要求他做的,他想要這麼做。
再幫唐蘇整理好衣服,牧哲接過唐蘇還給他的書包,將唐蘇從長椅上拉起來。
一瞬間他們貼得很近,唐蘇的睫毛密匝匝地伸出來,往上翹著。
唐蘇不只是怪異,他很漂亮。
牧哲心想,一個人一旦不合群了,他的模樣性格也就逐漸在每個人心裡模糊起來,好像沒人去留意唐蘇的漂亮。
「回家吧,別讓你媽媽擔心。」
「哦。」
沉默地走出濱海公園,牧哲忍不住問:「腳上還難受嗎?」
「不難受。」
牧哲頓了頓:「要我背你麼。」
「不用。」
牧哲叫車送唐蘇回去,唐蘇的家並不在琅環鎮西人口密集購物便利的住宅區,而選擇了東灣一棟冷清的別墅,牧哲察覺到唐蘇的父母可能有意遮掩唐蘇的秘密。
他們拋下原本的人脈和工作圈,搬來這個避世海島上,是不是有別的原因?
唐蘇顯然更適合呆在清淨、濕潤、隱秘的地方。
東灣別墅區的樓盤由牧哲家族的地產集團開發,也包括西南那些住宅和商業街,牧哲是浮誇的網絡小說裡面很常見的家世顯赫的角色。
牧哲住的牧家老宅離東灣不算近,位居琅環島中央,建造在海螺山的南麓半山腰,海螺山南麓只有一條螺殼般的環形山路盤繞,路經牧家龐大陰沉的中西混血宅邸,一路往上,通往山頂一座神廟。
那裡供奉著海公子。
除過琅環島中心向東北綿延的海螺山山脈,島上另一個高點就是唐蘇家所在東灣背靠的鮫人崖了,那裡有一座尖利的燈塔,受鎮政.府保護,塔頂保存著一面改良過的菲涅爾透鏡,能導航,也能驅鳥,附近船舶雷達故障時,是最後一盞在風暴里為船隻指引方向的明燈。
不過現代船上設備日新月異,這座老燈塔其實很少派上用場了,主要給遊客拍照打卡用,但以前有人在燈塔上自殺過,所以除了一群不知情的外地遊客,鎮民對那燈塔都避之不及。
牧哲側過臉,透過車窗,望著懸崖之巔刺破濃雲的筆直燈塔,因為通體雪白,在黑夜裡極顯眼,塔尖像被一隻藏在蒼穹黑暗深處的生物用力攥住。
快到唐蘇的家了。
牧哲不方便露面送唐蘇回家,他和唐蘇古怪的約會只有他們兩人知道。
牧哲冷不丁又想,如果唐蘇是個既合群又漂亮得眾人皆知的男孩,他還會壓抑這股同性情愫麼?還會在第二天的班級里,繼續假裝無事發生麼?
牧哲不清楚唐蘇對他的想法,這些隱秘的私會,不是一對普通朋友應當有的氣氛。
牧哲讓司機在東灣小區門口停下,目送唐蘇下車,唐蘇進了圍著住宅的鐵柵欄,在柵欄里朝牧哲揮揮手,輕快地走向b-12棟。
b-12棟佇立在圍欄旁邊,可以在小區外進行觀察,牧哲和每次送唐蘇回家一樣,沒有直接離開東灣,而是讓司機往b-12棟開近一點,隔著上著黑漆的圍欄,盯著唐蘇踏進家門。
前廳大門打開了,唐蘇的父母笑盈盈地迎接出來。
孟煙抱了抱唐蘇,和唐訟知親昵地貼在唐蘇左右,鑽進門內那個被暖黃色燈光充盈的長方形。
桃花心木大門砰地合攏,門廊繼續被長夜接管。
牧哲囑咐司機:「麻煩你,調頭開去海螺山。」
*
孟煙立刻發現唐蘇吃過水果了。
公園路燈老化嚴重,照明昏暗,牧哲在那種局限的光照條件下,漏掉了幾支長在唐蘇耳後的血肉之花。
孟煙熟稔地幫唐蘇拔除乾淨,細心用打火機燒掉,她嘆口氣,牽著唐蘇的手腕:「你不要吃水果,唐蘇,你知道會發生一些很怪異的事啊。」
唐蘇:「我好久沒吃水果了。」
孟煙憂慮地:「有人看見了嗎?」
唐蘇含糊其辭。
唐蘇其實不太會說謊,他想騙人總是被一眼看破。
孟煙:「唐蘇,你覺得有趣的事情,別人不會這麼覺得,他們覺得你奇怪,可怕,更排斥你,你明白嗎?我不想別人再拿那種眼神看你,也沒辦法再接受任何人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