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哲眼眶的猩紅被滿載魚腥味的海風吹淡了不少,但他還是想著唐蘇的舌尖。
唐蘇的舌尖有點靈活得過頭,而且……比正常人長一點。
像貓。
隱約好像看見肉紅色的倒刺。
大抵是出幻覺了……他知道他今天狀態很不對勁。
牧哲想起孟煙的叮囑,有點擔心,在唐蘇身上打量著,雪白皮膚,臉膛有兩團愉悅且健康的紅暈,並不像過敏的樣子。
「你感覺還好麼?你媽媽說你對水果過敏,我不該給你買的。」
唐蘇:「是會過敏,不過我過敏很有趣。」
牧哲蹙眉。
「過敏怎麼會有趣?」
唐蘇不在乎地:「你待會兒就知道了。」
一陣潮濕、陰冷的海風從牧哲背心後面刮過去,頭頂月亮完全被濃雲遮掩,海灘的一切都成了剪影,只有白色步道濃縮著夜的微光。
唐蘇已經蹦跳到海灘上了,他挽起褲腳,露出兩條小腿,褪掉鞋襪,將襪子軟趴趴一團塞進皮鞋,用右手拎著鞋幫,在沙灘上撿貝殼、沙蟲,再丟向不斷侵吞而來的海的墨藍色舌尖。
牧哲匆匆追到唐蘇身邊,抓住唐蘇的手腕,緊迫:「真的會過敏?現在有不舒服麼?」
牧哲後怕起來,拽著唐蘇往那片燈火絢爛的鎮中心走,琅環島的醫院在那個方向。
「過敏的東西等會才出來,你別緊張。」
唐蘇遠遠從另一側傳來,牧哲猛地低頭看向自己攥著的那隻手腕——
是一本被捲起的課本。
唐蘇在耍惡作劇麼?
可他剛剛明明抓住他了。
牧哲感覺什麼都變得不對勁,連遠處那些漆黑的島嶼,都像一群蠢蠢欲動的怪物,在海浪里蟄伏。
唐蘇奔跑向東南處一段銜接著海灘的坡地,那上面開著飽滿的淡粉色花叢,唐蘇蹲在花里,好奇地嗅了嗅它們。
「牧哲!這是什麼花?它們沒有香味。」
牧哲腦子裡一直有一個聲音,催促他立刻結束這場私會,事態變得脫離掌控了,唐蘇身上會有一些過敏的東西出現,水泡?疹子?腫脹?
他應該把唐蘇拽去醫院,然後給孟煙打一個電話,承擔自己亂餵唐蘇東西吃的責任。
但牧哲越這樣想,腳就越向唐蘇走近,直至站在唐蘇身後,彎腰觀察那片讓唐蘇興奮的花叢。
「是月見草。」
「晚上有月亮才會開麼?」
「不是,春天會開。」
月光從移開的雲團里冷清地射下來,墜在唐蘇指尖上,唐蘇手指透出一些月見草的柔粉色。
唐蘇似乎在變透明,或者……在被什麼東西分解,牧哲聞到濃重的香味,像熟過頭的瓜果,甜到冒漿,流蜜,一種即將腐爛的濃稠質感。
唐蘇已經開始過敏了麼?
牧哲心跳加速,他陰沉著臉,審慎地檢查唐蘇全身上下,並沒找到半顆疹子。
可旋即他在唐蘇指尖上找到了幾朵小花,不是唐蘇輕撫的月見草,是一群更小的,大抵只有米粒大小的,顏色瑰麗、詭異的,從唐蘇皮膚里鑽出來的花。
牧哲後退了幾步。
這些小花瞬間開始遍布唐蘇全身,從他雪白的脖頸上、從他的手臂、雙腿上,一朵一朵地鑽出來,根莖扎在皮膚深處,沿著毛孔鑽出來,將唐蘇的毛孔撐得很大,卻並沒有撐裂開,它們將唐蘇的軀體當作溫房、土壤,和唐蘇和諧地共生著。
唐蘇看不出疼痛,直到一陣兒夜風捲來,讓他身上洋紅粉藍的花朵搖曳生姿,唐蘇才察覺到血肉花的存在。
唐蘇輕快地告訴牧哲:「哦,已經在過敏了。」
他站起來,全身都長滿了花,隔著濡濕的半透校服襯衫,能看到密密麻麻附著在體表的花叢,那讓唐蘇單薄瘦削的身體豐腴了許多,他愉快地看著牧哲,只剩下那顆腦袋未被花潮吞沒。
唐蘇走向牧哲,耳朵里也鑽出兩三朵花來。
緊接著是他的眼睛,花莖努力從眼球邊緣擠出來,沾著眼窩的熱液,三三兩兩地開在唐蘇的眼角。
「牧哲,我過敏了,好像是水果的花,很有意思吧?」
牧哲後退著,他覺得那不僅僅是水果的花,更像被唐蘇的身體同化、感染過的花,跟唐蘇畫的那朵奇怪的異星玫瑰一樣。